相濡以沫到白头：布衣诗人吴嘉纪的爱情故事

潦倒丘园二十秋，亲炊葵藿慰余愁。

绝无暇日临青镜，频过凶年到白头。

海气荒凉门有燕，溪光摇荡屋如舟。

不能沽酒持相祝，依旧归来向尔谋。

这是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吴嘉纪作为生日礼物写给妻子王睿的一首诗。吴嘉纪本打算送妻子一份礼物，买点酒肉来好好地为妻子庆贺生日。然而事与愿违，彼时的他阮囊羞涩，家里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说买礼物和酒肉了。妻子嫁与他多年，不仅没有过上好日子，还跟着他吃尽了苦辣辛酸。吴嘉纪满心愁苦，长吁短叹之余，他能送给妻子最好的礼物只有这一首诗。

吴嘉纪(1618年-1684年)，字宾贤，号野人，江苏东台人(清代属于扬州府泰州)。他在明清鼎革之际，坚持入清不仕，隐居在泰州安丰盐场。吴嘉纪的夫人王睿，字智长，自幼聪明好学，是个甘守贫困、志趣高洁的女词人。王睿与吴嘉纪结为夫妇后，都酷爱文墨，可谓志趣相投、珠联璧合。闲暇时，两人一同赋诗填词，“赌书消得泼茶香”，堪称文墨生香的美满姻缘。

然而，生活的贫瘠却时常向他们发出挑战。吴嘉纪家道中落，又处于明末清初动荡的年代，生活常常捉襟见肘。他们的房子已经破烂不堪，每遇风雨，则摇摇欲坠。吴嘉纪在《自题陋轩》中自嘲道：风雨不能蔽，谁能爱此庐？荒凉人罕到，俯仰我为居。从此，夫妻俩将这所房子称为“陋轩”，吴嘉纪将自己的诗合称《陋轩诗》，王睿也将自己的词集命名为《陋轩词》。

吴嘉纪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外奔忙，留在家中的王睿心中满怀思念之情。她情之所至，曾写下了一首《清平乐·柳丝》：“柳丝何意？叶叶闲垂地。收拾春光都是你，可是新愁不系！板桥云外啼莺，斜阳掩映蓑城。不愿生同飞絮，如何死化浮萍！”在词中她表露了誓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心，纵然活着时如同飞絮般劳燕分飞，但是死去以后也要像水中浮萍一样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为了生计，有时候他们不得不分开多日。在那些寂寞的光阴里，文字成了她最好的慰藉。

当然在王睿心中，丈夫简直比自己还重要。有一年她卧病在床，外面又地冻天寒，想到丈夫在寒冷的天气里为生计奔波，她不禁为他挂念。她很想为丈夫买一壶酒，让他暖暖身。但那时他们买米的钱都没有，更无谈买酒。王睿所剩下的最值钱的东西，只有头上的一根发簪了。她毫不犹豫地拔下发簪，用它换了一壶酒，托人给丈夫送了过去。吴嘉纪收到这壶酒后感动得热泪盈眶，挥毫写下了这样充满浓情的诗句：

谁送一樽来?河涯嗥瘦狗；遥知举案人，嗟我乘桴久。自抽头上簪，暂质店中酒。僮抱入盐烟，鹭惊起获薮。销忧味必醇，寄远怀何厚!欲饮转踌躇，月痕在瓮牖。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1683年秋，妻子王睿因病与世长辞了。痛失良妻的吴嘉纪悲痛欲绝，他一个人守着陋室，写下了《哭妻王氏》十二首，诗序云:“(王氏)归余四十五年，尝愿先余死。问之，曰:冀得君挽诗耳。今子死，余哭子有诗。涕泗之时，诗愧不工，然子愿酬矣!子愿获酬，余悲可胜言哉!”真是字字如血泪。回想这一生，一生相爱相惜，形影相随。那些恩爱的画面一如昨日，转眼间寂寂人生只剩他一人踽踽独行。第二年，不堪思念煎熬的吴嘉纪也追随爱妻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