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与他的云烟

董其昌少好书，以米芾为宗，在行笔上承袭了米芾水墨的生动淋漓，而又融各家之所长，圆劲秀逸。后世康熙帝见之以“微云卷舒，清风飘扬”喻，并挥就“芝英云气”四字匾额。在山水创作中，董其昌进一步提出“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因而他的画作与他的书法风格相似，均笼罩着淡淡的烟云之气。

董其昌 洞庭空阔图卷（局部） 21.3cm×227.3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洞庭空阔图》作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董其昌时年49岁。全幅画作平远清雅，虚实相生。右端仿“米氏云山”笔法，湿笔作山，留白以表现云烟迷蒙。中段可见元黄公望笔法，以枯笔皴擦勾勒为主，尾段不着浓墨，平淡清远。卷左题“记语巴陵舟中，望洞庭空阔之景写此”。董其昌自述过洞庭时“推蓬旷望，俨然米家墨戏。”基于对潇湘洞庭山水的偏爱，董其昌藏有米家《潇湘白云图》。在观洞庭实景时，他将自然的烟云变幻与前人之作进行比较联系，进而悟出学画先以古为师，进而当以天地为师。自然变幻多端，更考验笔力与功底，因此在《洞庭空阔图》中，董其昌仅将流云引入画面的一端，并未做延续，可以说，这实际上是他师法自然的一个实践尝试，随后他不断地将自己早期所临学的元人笔法融合创新，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明 董其昌 潇湘白云图（局部） 29.3cm×340.8cm 辽宁省博物馆藏

董其昌晚年作一图，名为《潇湘白云图》。对比中年之作，此画个人风格更为明显，山川平远，云烟涌动，林木葱茏。以董源之披麻皴表现南方土石质山，用笔温润，墨色区明。自然流润，神气具足。画中自题：“董北苑好作烟景，烟云变没，即米画也。余于米芾潇湘白云图悟墨戏三昧。”董其昌推崇以董源为代表的南派山水，林霏烟云，清新秀丽，并进一步提出“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潇湘白云图》中的云烟是“妙”字形象化的解释，云萦山巅，层次分明，气贯纵横。烟云成为岿然不动的山川林木间的活气，渍染留白，袅袅萦绕，使得画面灵动，达到“气韵生动”之境。

云烟虚景伴随着山川实体，通常代表着超脱、飘逸，如“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也有如唐代侍僧寒山遁于林泉七十载“瞻云作四邻”。董其昌曾过寒山隐居处，尤为感触，写下《读寒山子诗漫题十二绝》，其中有句曰：“山中莫道无俦侣，片片闲云自往来。”董其昌赞赏了寒山自由、独立的山林生活，并流露出以云烟为伴的向往。在他的早期作品《山水图》册中，仿董源米芾笔意描绘了坡石、山林、云烟等意象。第一开中有自题诗：“云海荡吾胸，笔随意所到。犹如剡上船，何必见安道。”云海茫茫，乘兴来去，董其昌身居高位，一生仕途有波折却仍稳固，这与他借云烟表达的豁达、潇洒的生活态度是密不可分的。

“茅屋空山中，时有幽人至，指点乱云生，不谈人间事。”云烟是董其昌的知心人，亦是他的桃花源，在画纸上铺开一方清境，于林泉间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