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末，回家
春末，回家
一
周五，下班准备回家看看父母。
得知我要回家，父亲昨天就安排保姆韩姐买菜，全是我爱吃的冬笋炒肉、藕炖排骨、腐竹木耳等，招得二哥他们一通挤兑。
忙碌的日子里，能够回家坐下来，认认真真陪父母吃顿饭，陪他们去看场电影，或是听一场音乐会，对我来说是富养父母的一种方式之一。
周末的堵车，让回家之路变得异常艰难。等我紧赶慢赶回到大院儿，父母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我，并不时向外张望。窗外的月季花，如羞怯的小姑娘传来花信，香气弥漫中透过朦胧的灯光，屋子里都是爱的味道，这一幕椿萱茂和，成为一道最美的风景。而今日，我还能与母亲泊舟相问，还能与父亲传杯共盏，何等幸事，何其幸运！也许，风筝飞得再高，挣不脱那根长长的绳线；儿女走得再远，也走不出父母的守望和等待。
二
已经是暮春了，依然恻恻轻寒翦翦风。两周没回来，清晨的大院儿里，流苏花正开得随心所欲，落花满地中传来战士们出操的吼声，铿锵有力。陪父亲散步成了我几年来最快乐的事儿。
从鞋柜里拿出父亲的跑鞋，发现鞋面和鞋底没有整理。找来鞋刷子仔仔细细把鞋面儿鞋边儿刷干净，擦干，蹲下来给父亲把鞋穿上。生活必须要有仪式感，出门无论干什么，都要衣着干净整洁。穷养儿，富养老这是我一贯的观点。父亲一向注意仪容仪表，也在色彩搭配上多有讲究。记得我曾经为了他一套银灰色中山装，搭配同色的帽子，不断在北京各大商场寻找，最终如愿。那一刻，父亲顾盼神飞的帅气一直都在我记忆里。
走过门诊部小楼往北，涂阿姨和其他几个叔叔伯伯正在藤架下打太极拳。臭死丫头回来了？老陈头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分，这小棉袄可贴心了。涂阿姨声音里的“不忿儿”大概源于孩子不在身边，以及当年“例假带”的梗儿。伯伯们有些嫉妒的表情让父亲冁然而笑。这可不是小棉袄那么简单的，那是我和我家老王的小貂。父亲故意调侃着他们，那份得意之色如少年阿宾，一向持重内敛的他，嘴角翘得高高的，脸上的表情如欢快的小溪奔涌歌唱。
站在一旁，看满城飞絮逸轻尘，听他们老战友之间逗嘴打趣，不禁莞尔。莫名的感动在心里荡漾开来。相比而言，儿女任何一点小小的付出，哪怕只是一句话、一束花、或者为他们做顿饭等，都会让他们高兴好几天，于父母来说那样的知足！
三
从小到大，闺蜜们都喜欢我父亲，争着来我家玩儿。只要在家，父亲多半会给她们几分面子，再忙，也总会抽出时间，陪大家聊一会儿，关心她们的学习情况。那时的小伙伴们都为能坐在父亲身边，得到他的指教而喜不自胜。
除了过硬的军事素质以及优秀的指挥才能，深得战士们的追崇外，父亲还能歌善舞吹拉弹唱，离休后成为老干部合唱团的主要骨干。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云淡风轻，细微处让对方有一份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其中最让人信服的是他的高情商故事。
八岁那年，母亲远赴西藏工作。这期间大院政治部有位阿姨总是到家来帮忙。先是汇报工作，后来是帮着洗衣服做饭等。父亲已经多次客气礼貌拒绝，而那位阿姨依然热情不减。每次阿姨过来，我总是找借口进去捣乱，故意拉开柜子翻东西弄出声响，故意打断他们的谈话，请教父亲解析作业难题，要不然就是很霸道地要求他必须陪我玩儿。父亲明了我的心事，也总会借机起身，结束跟阿姨的谈话。
这一天我放学回家还没放下书包，那位阿姨又端着做好的饭菜来了。父亲皱了皱眉头，一把拽着我，说爷爷家有急事儿，需要马上回去。我赶紧小鸡啄米似地感谢阿姨的帮忙，并告诉她我们会在爷爷家住上一段时间，请她别再辛苦费心了。当着阿姨的面急三火四收拾东西，还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住在爷爷家。
千恩万谢送走阿姨之后，我们爷儿俩会心一笑。你个臭孩子。父亲疼爱地在我的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
我想，对爱的执着、对美的追求和向往，成就了我的浪漫主义和完美主义思想，正是源于父亲的率先垂范。
在家里，我是有名的“臭棋篓子”，每次陪父亲下象棋，眼看他即将胜利在望，我就开始耍赖怪招频出。什么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在我这儿全部改弦易张。胡说八道言称自己的“迫击炮”不用炮架，“小飞象”直接过河，兵可以倒退走，我带的是飞虎队，骑个自行车就能追上火车并痛击鬼子。最后，还用父亲的士，干掉了他的将，说这是曾经安排在他组织中潜伏多年的卧底。惹得老父亲哈哈大笑，拍着母亲的手，声言不用亲子鉴定了。
姐下的不是棋，姐陪父亲下的是快乐。
四
去年夏天，与一位资深媒体人见面。谈起她父亲过世后，抑郁痛苦了很长时间，闻言之际我当场落泪且一发不可收拾。我知道，她所经历的痛苦，不久的将来就会是我要面对的。为此，我陷入莫名的忧惧中，也同时放弃了很多远行采风摄影的机会。回家，陪伴父母是我最大的心愿。
春节前发生的一件事儿，更是让我难以忘记。
我奉命去柜子里给父亲找他一本荣誉证书，放在底层的红色小本本引起我的注意。抽出来细看，竟然是红十字会颁发给父亲和母亲的《器官捐献荣誉证书》，我当场惊呆了，坐在书房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走出书房，父亲看到我手里拿着的二胡，稍稍一愣几秒后看着我微红的眼圈儿，立刻明白了。我的内心难过又不舍，别过脸去，用力深呼吸一下，将二胡递给父亲。那首我从小就耳熟能详的《赛马》在悠扬的乐调声中响起，旋律粗犷奔放，伴着微风在寂静的夜空画出了一条空灵的弧线。此刻的父亲虽然八十有加，却如风中的苏鲁德猎猎飘扬，那曾经豪迈奔放的铁血下依然包裹着倾世柔情。青山还在，父母还在，我执笔于墨，满腔感叹不禁悄然于怀，我敬爱的父亲母亲是那样的伟岸，凛然一股雄浑的正气，涤荡人心，不可轻谈，岂能轻谈。
后来父亲告诉我，如果他们的离开，能够换取另一个生命的健康和快乐，并给他人希望，让生命将以另一种形式延续，这样的善举何乐而不为呢？
做一个生命的摆渡人，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心愿！含着泪，依偎在父亲母亲身边，静默无言。
爱，不是独立的，爱是有凝聚力的。善良是一种家风，爱心需要继续传递，今年，我也办理了器官捐献手续。
散步回家的路上，和煦的晨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跟在父亲母亲的后面，看他们的脚步不再矫健，他们的背影不再挺拔，温暖宜人的风里，父亲的衣角被轻轻掀起，阳光斜照在他的一头银发上，熠熠生辉。低头看见父亲的鞋带松了，蹲下来，帮他系好，站起来挽住父亲的胳膊，牵着母亲的手，相视一笑，笑声落在路旁的草丛中，打了几个滚儿，树枝上的喜鹊也为此跳跃着，歌唱着……
轻轻走过的日子，有花色，有草香，还有暮春的清新。车流在院儿外的街上缓缓驶过，满载着对春天的不舍，满载着新的希望向前，不停留。
走，我们踏歌而行，回家去。
我的银发少年啊，愿你们快乐安然如一！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陈颖，笔名十月女泽，医疗机构就职，酷爱音乐、摄影、古典诗词等。行走半生，仍是檐下听雪阅梅的女子。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王 鹏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