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谭富英兄,关于谭鑫培向余三胜学戏的情况,他说:“我祖父拜余老先生时,已经有了点名气,托一位外行朋友请余老教《卖马》、《捉放曹》、《桑园寄子》。”这时,富英还说湖北话学余老的口音:“'我不是教戏匠,叫他递门生帖子来。’这就说明余老收我祖父为徒是郑重其事的,拜师后,三出之外,当然还学了许多好东西。由于我祖父好学不倦,余老是掏心窝教他的。”富英还告诉我关于谭鑫培移植山西梆子《连营寨》的经过:“先祖与山西梆子名须生老达子红至好,是换帖弟兄,他们曾一起跑'帘外’(河北省各县),唱草台戏。我祖父曾向老达子红学《连营寨》,改编为京剧,前部《伐东吴》演黄忠,后部《连营寨》演刘备。到了晚年,我祖父只演《连营寨》'哭灵牌’,不演《伐东吴》'黄忠中箭’了。”’他还说:“我祖父唱《盗魂铃》,先唱皮黄,后唱梆子,就是学的老达子红,还学花脸《牧虎关》,并无大鼓、小曲等。由于他演过武丑,所以演猪八戒很能逗哏,在上海因为没有翻三张桌子'台漫’而得了倒彩(按:我曾见杨四立演《盗魂铃》,翻三张桌子台漫)。据祖父说:'猪八戒在全部《西游记》里是滑稽诙谐角色,不能显摆他的武工,所以他在爬上三张桌子后,喝完了、往下看,摇摇脑袋,做出害怕的样子,不敢翻,最后慢慢地走下来。’他曾对朋友说:'如果翻台漫,就不是猪八戒了。’”我幼年曾听先叔松如先生说:“庚子年,八国联军攻破北京,慈禧带了光绪帝逃奔西安,戏馆停业,谭叫天曾南下,在上海演出后,到苏州唱了几天。我看过两次:一天是《空城计》,那是旧式戏馆,我看见老谭穿着米色宁绸袍子,上罩巴图罗枣红庄绒坎肩,后面有跟包的拎着个靴包,一把鹅毛扇插在包袱上,从前台走进后台去。诸葛亮出台后有碰头好,'城楼’[慢板]、[二六]都有彩声。另一天谭演《翠屏山》的石秀,'吵家’时唱西皮,'杀山’改唱梆子,嗓音脆亮好听,还有舞单刀,身手矫健,得了满堂彩。他的刀花,与众不同,好像搀有武术的架势。”若干年后,我与富英谈起这件事,他说:“《翠屏山》的一套刀,名为'六合刀’,我祖父是跟看家护院的张四把研究的,张精通武术拳棒,与我祖父很说得来,辛丑年,我祖父南下时,北京城里还乱哄哄,张四把住在我家,很尽心地保护全家。”
(摘自 《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 中华书局 2007年11月北京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