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琐忆(8)少小未识运河美 ||章永海

从呱呱坠地到年逾八旬进入耄耋之年,八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回首往昔,从弹小球,滚铁环,到读书求学入职工作,再到退休赋闲,仿佛一场人生长梦。
梦开始的地方,就在古运河边。我这个喝着运河水长大的孩子,运河在我幼年的心灵里留下了太多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

曾记得,母亲牵着我的小手,挎着一篮子刚洗过的衣服到河边去汰。母亲时而在河边跳板上抡起捶衣棍扑嗤扑嗤捶打,时而扬起衣服在河水里反复抖动、漂洗。而我则在河边尽情地玩耍。最感兴趣的是观看对岸(北岸,逆流西上的船只多是沿运河北岸由纤夫拉纤而上)纤夫(妇)(那时候多是一家一户经营的船运业务,吨位也不大,下岸拉纤的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在船上掌舵的多是老人或近成年的孩子)吭唷吭唷的弓身拉纤的样子。男人们光着上身,脚穿草鞋,女人们衣着虽然破旧却也相对整齐。有时候逢到下雨,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斜背纤板,打着号子步履稳健而费力地前行,那份辛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到的!至于顺流而下东行的船只,则多是沿南岸而行,靠撑篙、摇橹並借水的流速前進。每当遇到顺风的时候,船家扯起风帆,只要掌好舵,顺风顺水,船行似箭,真是两岸风景刷刷退,唯见舟船破浪行!西上东下的无数船只,拉纤撑篙掌舵扬帆的弄船人,绘就了里运河一幅幅美丽的画图!

还记得,紧靠广惠寺东边有一孙家船𠂆,老板的名字记不得了,附近的人都喊他叫孙大木匠。船厂规模不是很大,以修船为主,也造一些吨位不大的新船。不管是修旧船还是造新船,让我印象最深,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捻船缝的场景:船底朝天,由多名捻匠将麻絲腻子用凿子一锤锤地敲击进入船体的木缝中,船体会不会漏水,关键就在于船缝腻得严不严实。因此,船厂老板非常重视,不断巡视检查。在捻船的时候,一般都是至少七、八个人,多时十几个人一起工作。他们用锤子敲击凿子的动作是有节奏的,两轻一重。因为他们不是统一动作,声音往往是有起有落,起起落落,也正是这种错落有致的叮叮咚咚,听起来却有一些混声音乐的味儿,蛮入耳的呢!

儿时的里运河还有一道忘不了的风景:摆渡。那时候,里运河上桥很少,记忆中除清江大闸就是木质的北门桥。中间的水门桥是解放后1959年才修的。两岸行人过河大多靠摆渡,所以那时候里运河上摆渡比较多,间隔一里多二里左右就有一处摆渡。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处,一处在后来的浦楼酱醋厂附近,也就是所谓的水渡口。该处渡船比较大,两岸渡口码头是砖石砌的,比较好。跳板也宽厚结实。还有一处在现在的清隆桥附近,这家摆渡的主人姓阮,人们都叫它阮家摆渡,船比较小。记得在龙江小学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两个里运河北的学生。男同学叫韩国祥(毕业后考取清中,同年与我考取淮阴师范,曾任机场初小校长),机场大队人。女同学叫王秀英,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山阳初小校长王均崙的小女儿。他们两人每天来龙江小学上学,要往返两个来回,均需坐阮家摆渡。王秀英胆小,经常遇到和韩国祥同乘摆渡,韩国祥立于小船中舱,双脚分立舱底左右,使劲㨪动,王秀英往往被吓得尖叫甚至被吓哭。到了学校韩国祥还要在同学们面前叽笑王秀英是个胆小鬼,二人追逐打闹几成班级一景。我对阮家摆渡印象深刻,还缘于我工作后的最初三、四年。因为工作在钵池乡景会中心小学,每到周六下班后都要骑车顺着机场路到里运河边乘阮家摆渡回家,第二天下午再乘摆渡原路返回学校。直到1967年结婚有了孩子,乘摆渡回家的次数才逐渐少了些。因为摆渡船小,坐在船上晃晃悠悠,着实有些让人害怕。我很佩服阮家摆渡人:那时运河水流还是比较湍急的,篙撑渡船离岸后靠双桨划水,小船一边向对岸前进,一边向下游漂游,直到过了河中央再一边前進一边逆流而上,最后到达渡口码头,船行轨迹形如一个大大的圆弧。行进中还时常遇到一些过往的大船需要避让。这一切,摆渡人操作起来却是那样的娴熟,真的令人佩服。

还有一处尤其让我忘不了的风景是清江大闸口的绞关
由于旧中国水利建设的滞后,运河水流没有得到有效的节制,运河水流湍急,尤其是到了清江闸口,由于闸宽不过四、五米左右,水流更是加倍的湍急!老远就能听见闸下哈哈的流水声。西上的船只靠撑篙拉纤根本敌不过湍急水流的力量。必须借助闸西左前方的绞关(绞关的位置我记忆非常确切,在闸西左前方也就是南岸约三、四十米的位置,低于河堤大概一米左右有一大圆台,绞关就设在圆台上。如今作为运河风光滞一景的绞关铜塑却放在闸东右首处,未见过当年实景的中青年人或外地游客根本无法想象当年绞关是如何拉船过闸的

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把绞关铜塑放在它历史上原来的地方,同时配以文字说明,还历史的一个真实。),才能把船只拉到大闸西边继续前進。

1956年我考取淮中,由于是清江市户口不能住校(因学生宿舍紧张),走读了一年半,直到1958年春季开学后才批准我住校。在走读的日子里,每天来回两次都必须经过大闸口附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无数次到大闸口去观看绞关拉船的情景。如儿童手臂般粗的绳子套在船头的锚桩上,六位光着上身的绞关工——如果是吨位比较小的船或水流相对较缓时也可能四、五个,如遇吨位大的船或水流特别湍急的时候也可能是七、八个,一根绞杠双人推——打看整齐的号子,弓身踏步用力地推动绞关,把船从闸东一点点地拖向闸西,船舷两侧各有一人手拿竹篙撑住闸壁,避免船身与之发生碰撞。也有的船家在两边船舷掛上几个汽车旧外胎。整个过程紧张得扣人心弦!过闸以后船立即解去关绳,套上纤绳,迅速避开正面而来的水流向偏西北方向驶去。至此,整个绞关拉船过闸的过程也就结朿了。
运河三千里,最忆清江浦!运河在我幼年的心灵里留下了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记忆,如今回忆起来,哪一个不是一幅美丽的画图?正是:
年少未识运河美,
暮年依稀忆画图;
儿时风景已如烟,
却生感慨有几许?

作者简介

章永海,男,汉族,1941年8月出生,淮安清江浦区人。1962年毕业于淮阴师范学校,从事小学教育工作40年(期间曾任教初高中语文数学5年)。1978年起任淮安市永宁小学校长兼党支部书记直至2001年退休。退休后被聘任清河法院行风监督员,永宁小学、清河实验小学关工委常务副主任,2015年因身体原因(耳聋)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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