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唯一的我十首(年终总结之八) 2024-07-29 01:56:43 唯一的我十首 唯一的我,只有唯一的命有时我会想,我不应该是我现在的样子——假如不是一九五六,一九六六,一九七八这些年份。假如不是成都、广元,北京,深圳这些城市,被我遇到。我遇到的是,三八三,七五五,一零八六年,遇到的是建康、洛阳,汴京,我肯定是另一个我。当然这不成立。我就是我。我想象的另一个我并不存在。就像没有另一个谢安,杜甫,苏轼。我要说在某个地方碰到他们。难道不是说谎?肯定。只不过想象是漫无边际的行为。只要空闲下来,我的确会想如果真有另一个我,我会干什么?在三八三这样的年份面前,我会是南渡逃亡者?从险峻的太行山麓南下,渡过黄河,最后落脚在姑苏,或者绍兴城。我会成为某个胸中装满玄思的人,还是加入阴谋叛乱的门阀大族麾下?再不就是在七五五这样的年份面前,我会是从四川或河南进入长安的读书人,被目睹的繁华搞得乐不思归,成天混迹酒肆、青楼?而在一零八六这样的年份面前,我又会干什么?激烈残酷的党争,不断有人被贬谪,让人看得目瞪口呆。我会躲避山林?这些是想象。当然,只能是想象。我甚至想象过,哪怕有另一个我,在二八三、七五五、一零八六这些年份,会想象一九五六、一九六六一九七八这些年份,自己在做什么吗?还会走我走过的那些路,还是走上另一条路。另一条又是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路呢?我是怎样被定义的把思绪从这个早晨伸展出去,能得到一个客观的世界?我不相信。一公里外,坍塌的山被整治,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三公里外沙滩被装饰,摆满铺着花布的长桌。十公里外,高速公路设立潮汐车道,试图改变拥堵的状况。五十公里外,海关通道加强检查,对往来人员的控制更加严密。一百公里外,新颁布了对异地车辆的管控措施,阻止长途到来的汽车进入。五百公里外,暴雨淹没几个村镇,有人溺毙。九百公里外,气温达四十度以上,酷热无比。一千三百公里外,化工厂发生爆炸,浓烟滚滚污染了空气。两千公里外,一场会议正在举行,整座城就此清理一新。六千公里外,狭窄的海峡成为争夺焦点,来往油轮突然被袭击;它的两岸,盘踞着虎视眈眈的军队。一万多公里外,有人因此生气,发表谴责的言论。当把这一切全部纳入脑袋里面,构成的是什么?构成了这个早晨的我?好像是这样。又好像并不是如此。说明了什么?说明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进入我的头脑,我可能就不是现在的我。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世界的镜像。连我都只是世界的镜像,所谓客观的世界,难道存在吗?难道它,不会是镜像的镜像?人与自然的对位——想象:假设我突然变成一条鱼,在大鹏湾水域,会遭遇到什么?来往的巨轮、中型货轮,凌晨出动的鱼船,搅动海面,水下激起旋流,我将怎么安身。肯定不能优哉优哉游弋了。当螺旋桨高速旋转,细密的尼龙网在水底扫帚般扫过,我能否找到逃窜的路线?也许,我只能下沉,穿行在礁石之间,靠着礁石构成的复杂地形保护自己——想象:假如我突然变成一只野猪,在马峦山深处怎样寻找食物。到处修建的人类的徒步小道,已经把这片山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我怎样才能在不碰到人的情况下,自由地行动。惊吓,随时发生。我不停遇到成群结队的人,喧闹地走在路上。他们兴高采烈走着,还有人不停拨弄开着花的树桠,搞出很大动静。让我只能敛住呼吸,逃往更深更密的林中——当然,这是想象,假设不成立。我愉快地呆在我呆的地方。有时到海边,用欣赏的眼光打量平静大海的辽阔。船舶在我眼里是风景。当驾船回到岸边的渔夫,从船上卸下成筐的鱼,我会兴致勃勃地围观。我也经常走山。有那么两三次碰到过野猪,它低沉的吼声和逃窜的影子,让我惊鸿一瞥;十分遗憾,它迅速逃窜,我没有看真切。我的辨证法——从小事物开始——是谈论一根葱的特性,还是谈论一个烟灰缸?考量的因素是什么?葱的用途,提味。凉拌猪耳,拌阳春面,麻婆豆腐。起着颜色搭配的作用。烟灰缸固定放的位置在桌子的右边。每天早晨清理一次,可以观察一天的吸烟量。控制是必须的。只是谈论它们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与谈论一本书,谈论世界正在发生的贸易战,恐怖袭击,以及浩瀚的星空是一回事么?对比之下,大与小在不少人的心里份量不同。我认识不少人不屑于谈论葱与烟灰缸。太琐碎了缺少价值。这是他们的观点。我见过他们口吐飞沫,纵论书的意义,对贸易战,恐怖袭击,星空有成套的看法。不能说他们错。不过小事物真的没有谈论的价值?我有疑虑。小事物,更关乎我们的生活。就像我,每天早晨醒来所做的都是围绕小事物打转,第一件事,烧水冲咖啡。第二件事,考虑早餐吃什么;煮鸡米羹还是麦片粥。第三件事,坐到桌子前打开电脑。这些事具体而细微。从它们开始,我进入新的一天。周而复始,我的生命消耗其中。如果某一日突然回首审视,我的记忆中涌现的,它们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甚至还会使我艰难的回忆某个品牌的咖啡比另一个品牌的好。这里面可能包含对消失的惆怅,或者怀念。我这样说并不是否定谈论大事物的必要性。我的意思是在我的价值图谱上,小事物与它们一样有价值。更多的时间里,是小事物决定我的日常生活。甚至决定了我的癖好。就像我总是关心一只打火机的样式。关心冲泡咖啡的水温。当然,我也关心什么时候开始做午餐,我的习惯已经精确到具体时间,譬如十一点三十分开始,基本上不会提前,也不会推迟。到差不多的时间,我的注意力会一直放在时间到没有。绝对如此。从此及彼——诗歌不是科学。不能精确地计算出一只鸟飞行的轨迹,也不能测量夏天的气温。诗歌只是谈论它们:一只麻雀从窗台上窜出,发出嗖地一声,类似子弹出膛一样,一瞬间消失的无了踪影。窗不能开,一开窗热气扑面而来,犹如火苗被风吹上脸的感觉。不计算是诗歌特征。什么都不计算。不计算一滴水与大海的关系,不计算一片海域到底存在着多少种鱼类。诗歌谈论它们,就像谈论一朵花的颜色,也像谈论一块石头的形状。最多加上几个形容词,像什么娇艳如水欲滴,像什么怒吼的狮子。能够这样,已经非常具体了。恍惚中让人感到眼前出现栩栩如生的画面。诗歌在这种时候,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此和彼,在诗歌中常常能搅合在一起。正如此,黄金与舞蹈,邓肯与奥林匹斯。一匹马与黑暗的树,才呈现出符合逻辑的存在。尽管这种逻辑,非常不逻辑。诗歌不管这些。天马行空。现在和过去。诗歌能够来去自如,在于它从物中,寻找物。不是吗?诗歌从一群蚂蚁可以找到一群人。从一只鸡蛋亦可以找到盾牌。甚至从一轮月亮中找到一滴眼泪。所以,如果我说我要在诗歌中谈论一堆药就是一堆钻石,镶嵌在我生命的天幕上,我等于是在说我的脑袋中好像安装了一部机器,正在把血液从血变成水。永无止境书越读越多。从小学课本,用了九年你到达一篇文章赏析。它告诉你它的来源在于一本古书,在那里,圣人论说天下。把道理引向几本书。正是这几本书,繁衍出更多的书。总有人在书中谈论书。还有人从书中发现了新的书。追踪似阅读,让你从一本书到达另一本书,从另一本书中发现新的书。它使你翻开一本,另外的就在旁边等着你;变成了一生二,二生三。阅读变成永无止境的事情。让你发现,书不是越读越少,是越读越多。如果比喻,它就是一条河,越来越长,分岔的支流越来越多,它就是山,不是一座山,而是群峰连绵,翻过一座还有一座。如果回头张望,你读过的不过是刚刚绕过一条河的几个支流,还没有进入主流。刚刚登上一座小丘,连一道陡崖还没有翻过。太惨了。譬如你花费十年看到一本书的秘密,又花费十年才发现,秘密中间还隐藏着更多秘密。它让你不得不再次回到开始的地方重读。再一次,你面对的已经不仅是书,是书的宇宙。这真是相当恐怖的事情。古人说皓首穷经。你发现首是皓了。但经却无穷。到头来,大概你只能这样想了,书终会成为你的葬身之地。埋葬你的不是众多的书,是一本。仅仅一本。你永远看不到它后面有什么。……原始之书。停止僭越——需要用他们的口吻说话?在凌晨,我是清扫落叶的人?扫帚扫地的沙沙声飘在空旷的街道,犹如群鸟正在飞翔。我总是被睡眠不足纠缠,用浮肿的眼睛打量脚下,被下水道口偶然发出的声音惊扰。这时候,所有驶过的汽车都开得很快,我不知道开车者一夜未眠,还是像我一样被闹钟叫醒。在这座城市,我绝对是它从寂静到喧哗的见证者。当然,我也可能是一个学校的门卫,整夜坐在一平方大小的铝合金岗亭盯住大门。多数时间,我都在用手机看电视连续剧。.我的情绪会随着剧情变化。煽情或打斗的场面,让我时而想流泪,时而咬牙切齿。但表面上我不动声色。黎明降临,换班的人到来,我仍然精神饱满。让他以为我对职守的坚持具有主人公色彩。不过,我最想以什么身份说话?十岁前,我想以军人的,而且是将军的口吻说话,二十岁时,我希望成为恋爱者,说甜言蜜语。三十岁时,我成为诗人,说话有了代言人的口吻,向世界发言。这种口吻一直持续到今天。只是不管我用什么口吻,我说出的仍然只是自己的话。就像上面两种人说出的话,仍然是我的模拟。我可以模拟一百种人,领袖、商人、教授、拾荒者,或者警察、盗贼、演员,股票交易员和卖肉人。角色变化的过程中,我的思维也在不断变化。好像我已经洞悉了世界。只是,这是不是真实的?肯定不是。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我说话仅仅是我自己。我谈论的世界,只是我眼中的世界。我谈论落叶,是我看见了落叶,我谈论一次车祸,是车祸刚刚在我身边发生。我谈论贫穷的拾荒者,是我看见他衣衫褴褛,背着破烂的纸板,步履蹒跚地沿着墙角缓慢走着。我只能看着他们。我无法说出他们的语言。现在、将来都不可能。早晨的功课早晨翻开字典,从中寻找一个字:尬。正确的写法已经忘记。必须重新学习。在它的引伸义中,与尪字组合,一个邪恶之人便站在我的面前。他是谁呢?不会是商王纣吧,洒池肉林,娇奢淫欲,落得自焚的下场。还有秦阉人赵高,指鹿为马。最终激起民变。这些人都早已是陈迹。而真正影响我人生的邪恶来自谁?仔细回忆,难以述说。我只能认为,邪恶是一种普遍的存在。它隐藏在时间的每一个缝隙中,广义的说,战争是政治带来的邪恶,旱涝是自然带来的邪恶。这样看,我可以说去年的台风山竹是邪恶的,它挟带着大暴雨而来,搞得山崩地裂,摧毁了无数树木。洞背村进出的道路被崩塌的山堵塞一月。它当然不是最大的邪恶。最大的邪恶是什么呢?这一点的确很费思量。是一种思想吗?或者是好心做出的坏事。这种情况,从古至今,太多了,数不胜数。不看别的,仅仅翻阅字典,那么多形容邪恶的字词;邪孽、邪诡、邪佞、邪魅、邪叟、邪辟,邪念。每一个词都可能对应一个恐怖故事。让人读后不禁唏嘘。阅读变成了受罪。如今我的确尽力回避打量这些词。除非不得已,我不会使用它们。我把它们看作意外之词。蜜蜂嗡嗡秋天的阴雨中从梦中醒来。俗套的第一句。之后,你看到他拿起手机,迅速地打开网页,浏览到的是风雪、道路封锁。一个人躲在被窝阅读。正在跋涉的到底是哪些人,也可以用什么人诘问。画面上远处的风景一片洁白,可以用苍茫形容。迅速的转换,一只鹬鸟从湖边的高大芦苇丛中飞起,向着视线的尽头。说到尽头,不得不说到旅行,当你终于到达大海边,一脚踏在沙滩上,面对着波光粼粼。孤独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打转。是什么触动你的内心?阿诺德的《多佛海滩》?还是瓦雷里的《海滨墓园》。关于墓园,你的确可以有更多话说,在你居住的村子,不到两公里就是面对海的墓园。成千上万的人安葬在那里。每一次穿过它,都会在心里产生惊悚的感觉。寂静墓园,死亡浓重的气氛。必须快速收回思绪。他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他已经在冲煮咖啡;烧水、磨豆、冲洗滤纸,程序化过程,当他完成一切后坐在桌前喝咖啡,打开电脑。下面的事是他每天都在干的事,整理头一天写下的文字。增加或删减。昨天,他写到的是一个古代帝王。历史再次从文字浮现,割据、征战,数字统计,无不血腥四溢。仍然有和歌响起。是失传的曲调?石鼓、石磐的声音,苍凉中带有悠长的意味。不同于你在这个世纪听到的由吉它奏出的曲调。什么都不一样。还能说什么。其实此时他听到的是窗外挖掘机轰鸣。持续震动耳膜。永远得不到安静环境。时代的写照。就像如今的世界,不断出现各种事件,前段时间是土耳其进攻库尔德人,今天是智利首都的游行。店铺被砸,车站被焚毁。做闭目塞听的人吗?办不到。纯粹,只是乌托邦似的理想。有理想是必须的。他的理想落实在什么上面?像柏拉图一样,还是像要把昆仑山劈断为三截的人?“寰球同此凉热”。不可能实现的图画。很多事情不可能实现。就像你还没有从疾病的打击中缓过来。心里总是压着沉重的石头。你总是小心谨慎注意倾听心脏跳动。脉搏紊乱带来的惊慌扰乱思绪。这是什么样的恐怖?询问不得要领。再也回不到镇定如青年的日子。青年变成想象和奢侈。就像某人想着天天都在酒中浸泡生活一样。那是对自己的麻醉。文字是麻醉?依靠文字建立的生活,带有围城意味。你的确看到这一层意思。当他再一次拿起一本书。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当他小心地规划着,他实际上翻开的是一册昨天没有读完的书;在书里,人们在森林的水洼旁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而小溪上的水磨坊,日夜不停地石磨碾着谷粒。战争还在远方进行。这时候,你的耳边响起的是一只蜜蜂的嗡嗡声。军队一样刻板严密的组织,它们就是工具。生存建立在无休无止的劳动上。随便的感慨我们的兴趣随着网络出现的消息不断转移,昨天关心几十个死在冷藏车里的偷渡者,今天关心苹果的滞销。明天呢?一项协议的签定,改变了货币的汇率,让我们激动不已。这些到了后天,可能被一艘运油船被袭击代替。私下里,每一个人关心的还有不同,年青人关心自己的恋人还爱不爱自己。老年人关心自己患上的慢性病。一个孩子关心玩具和作业。关心他的母亲会不会突然发脾气,不准自己到了睡眠的时间还在与变形金钢说话。他把秘密隐藏在自己的被窝里。奇怪的是,如果把这一切全部写进一首诗,它们构成的关系呈现出混乱的色彩。混乱的就像一堆垃圾。让人看到其中既有残破的塑料袋,也有吃剩的饭菜,还有打碎的玻璃器皿,譬如酒瓶,或者镜框。仔细想想不能不让人感到很难堪。为什么世界的构成,由这些东西组成,而不是另外的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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