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90年代）

右安门纪事

深红色的地毯房间里，

工作的气氛在午休后重新来临。

我的目光却朝向大街上。

风正以扫帚的方式刮过，

发黄的落叶飘起，一些被卷到街角，

一些像闪光的徽章粘上行人的衣裳。

我猜揣就在此时，天空中的冰，

正像灵猫一样活跃，而我在南方的亲戚们，

会庆幸他们的不在。一种分离的生活

给予了生活新的意义。

使我比过去更了解祖国的内涵。

一条名叫右安门的大街，

从这里我看见整个国家：女人们不礼貌的声音。

定时供应的热水。突然鸣叫的汽车喇叭声。

由于太多的经济问题，

如果我要到另外的街区，

只能登上拥挤的公共汽车，像沙丁鱼一样，

一边忍受着摇晃，一边使劲地大口喘气。

马家堡纪事

沉重的话题，一台起重机，把我钓离了地面。

我就像成都平原常见的云层，灰黯地悬在空中。

生活，多么陈腐的内容！

我想起八年前六月事变后的夜晚，

在成都八里庄，我们垂头丧气走在黝黑的林荫道上，

叹息未来像四川北部的山峦一样险峻。

“下一步，将出现什么？”

一个问号，尤如城市中央的塑像耸立在我们面前。

八年过去了，事情，向什么样的方向变化了？

一些虚假的赞誉给予人幻觉，

好像时间中出现了阳光大道。

（阳光大道？谁喜欢这样的比喻）

实际上，你和我已经丧失了青春，进入沉闷

的中年：头开始秃顶，肚腹松遢，

性欲，像枯水季河流的水位不断地下降。

可不知为什么，我们还在走向漂泊，成为异乡人。

剧烈的刮弯树的风，像阴谋中的匕首。

而北方冬天里的冰雪，像疾病一样可怕。

风吹刮条纹雨布屋顶

风吹刮条纹雨布屋顶。寒冷，

像一个窃贼从窗缝溜进屋子。

睡梦中，你仿佛成为溺水者，

嘴里含满沙子。

其实这不过是老鼠从它的洞穴里钻了出来，

吞食餐桌上残留的饭粒，发出声音。

生活，就是一古脑儿想到的事情。

你醒来，坐在黑暗中聍听：窗外树木的响声更大，

恰如一只老猫在哭泣。

今夜，大地上肯定不安宁。

这是你的想法。

你点燃香烟，红红的烟头，闪烁，像心在跳动。

偶尔，当你晃动它，它又像一张张开的网。

夜过于漫长。每一秒钟有巨大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