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魂腔展现的古镇俗性历史

在临涣沈家大院听拉魂腔的体验很有意思。

完全放松,不必不懂装懂。

别看她的唱词就是地道的淮北土话,你也压根听不明白她究竟在唱些什么。演员的声腔把话音给拧成了麻花团,十分夸张的高低转换或拖长,话语的明晰度就在云里雾里翻腾。

但鼓板响起来,弦子的音走起来,浓烈的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

我后来听小城著名的坠胡演奏家、市文体旅局的刘老师演奏坠胡,又得机会专门欣赏了濉溪文化馆曹老师唱淮北大鼓,都有一种特殊感觉。

那种脱胎于乡间村头的悲伤、欢悦与俏皮,具有神奇的吸引力,三下、两下便把你的魂勾住了。

我其实是没有这一类曲调、弦音记忆痕迹的。

小时候在蚌埠街跑,见过小南山门前西侧泗州剧团挂出的牌子,但从未听过唱腔唱段;蚌埠戏曲最具地方特色的是花鼓灯,它的鼓点并不复杂,不断的循环往复,拿一条凳子做唯一的道具都能跳出眼花缭乱。

淮师大张秉政教授将之称为“最有中国汉族气派的民俗表演方式”。

我们的戏曲、戏剧审美倾向从小就被定格得很偏狭。

文革特殊年代的“八个样板戏”终年累月的轰炸、骚扰,光是被组织去看电影就不下几十次,看那么多遍,天天大喇叭里还净是这个调。

很多人讨厌江青这个人,与样板戏大有关系,什么都被屏蔽了,就留这几样让人腻。六岁随父学戏,唱李玉和的那位,竟然因唱戏有功,干了三个月的文化部副部长。

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如果哼不了一段样板戏,那你要么是真没文化,要么你那旮沓是真穷,村里连个必备的革命宣传工具大喇叭都没有。一天到晚除了“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是样板戏的腔了,不听都不行。

八九十年代,有人刚想拿样板戏出来乐乐,瞬间反弹出铺天盖地的讨伐声,很多人一听这调子就剜心的颤抖;落难遭罪场景一并翻腾。

样板戏都成条件反射的痛点了。

它还会以另一种面目出现。

有部著名的反腐剧,老是拿样板戏《沙家浜》里的“智斗”穿针引线,来表现人物;其实是作者周梅森心里有个样板戏的根子在作祟,时不时的会出来咬他。

也许是听惯了样板戏的京腔京调,或是越剧的娇媚悦耳,黄梅戏的婉约有致,来淮北当初最受不了的就是见老头老太太抱着电匣子放地方戏曲,街头巷尾、公园小道,有时他还骑着电动车晃悠着听。

老人家们大多耳朵不好使,声音还特别大。

弦子音单调,小鼓和梆子混敲,然后是最土的淮北话在那里说道,再唱上一段。听来真是土得掉地摔成八瓣,它还锅碗瓢勺、张家李家大姑子小媳妇的扯。

我一般会加快脚步躲避,受不了那腔调。

上个世纪八十年中期,出生临涣的一位老师调进淮北一中,吹唢呐是他的绝活。舞台上几十种乐器,包括西洋的小号、长号、圆号,都盖不住他那一根小唢呐,嘟噜哇哇一响,气氛就热起来了。

唢呐在他嘴里能捣鼓出精气神,带着全场跑。

他的老家临涣出了好几个唢呐大家。

唢呐是个舶来品,出自波斯,算是洋玩意,后来传到中原,它的热闹的习性被放大,成为婚丧音乐的主角。

我是在想淮北的文化之根这个话题时想到了临涣的地方小曲,想到了它的唢呐味道。

像淮北,一国之故都,做统辖成百万人口的郡治所在地很多年,气数尽了,灰飞烟散,也就剩一个庙窝子、几垛土城墙,荒了上千年。

小城重新建市时又是个依靠煤炭资源往前努力跑着的主,跑着跑着就忘记了自己的根由。

一地的文化习俗却是连带历史筋骨的,所谓打碎了骨头连着筋。

小城荒了上千年,但文化的根须还是留在了民间沃土,留在了临涣。

从渊源来说,小城是商丘的部落头人相土建起来的,后来宋共公也是从商丘迁都过来;所以这地方的文化底子有相当部分属中原文化。

我们今日看临涣文化的乡土特色,大多是汉族中原文化根深蒂固的共性。

音乐舞蹈类的就是唢呐、腰鼓、狮子舞、旱船、高跷、龙灯、大头舞等,或因陋就简有些变化,那味、那腔、那扮装,都是老百姓骨子里带有的风俗、民俗。

最有小城地方文化风味的还是戏曲一项。

首推淮北梆子,尽管1960年才由官方确定这名,但它名气实在是大,六十年代就拍过淮北梆子艺术影片《寇准背靴》。

受小城的风俗习惯和曲艺的影响,淮北梆子唱腔与原产地河南商丘梆子有所不同。

它不分男角和女角,不分板式、长短句,唱时多衬哪、呀、唧、嗷、吼、咿、呜等虚字,这是艺人吸收地方小调变化而形成,称“沙河调”。

演唱时演员较自由,可根据剧本规定的情景,结合自己的体会,在场上有自己发挥的空间。这有点像过去香港拍电视剧的意思了,大致画个框子,演员自己演。

它还吸收地方鼓书艺人的唱法,半说半唱,先吐字后放腔。

最鼎盛时,淮北、阜阳、宿州、淮南等地相继建立专区、市县专业剧团18个,传统剧目七百多出。

其次是淮北花鼓戏,此戏种据说明初就有。

这是本地最有乡土情趣的戏种,临涣古镇一直有花鼓戏小班社演出。

这种班社五至十人,多以家族、家庭成员、师承关系为核心组成。他们农忙种田,农闲演出。一般不搭台子,围个地摊就演。生角穿件大褂,带上髯口,简易化妆;旦角头上扎个彩球,腰间系上彩裙,自我表白角色。

唱腔虽然曲调比较单调,但因吸收了淮北的民间小调、劳动号子、农谚、歇后语等,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因而深受集镇乡间老百姓的欢迎。

说淮北地方戏刺耳是有道理的,临涣就有“花鼓戏难学、难唱、又难听,听过三天,迷上就不轻”的说道。

这是真的。为了解它,我逼着自己强听。初听头大,耳朵抗拒,就跟闻着臭豆子感觉一样;再听下去,越来越得味,最终达到津津有味。

它有股子大俗的劲儿,自酿的土酒,入口辛辣,慢慢热你喉舌心肺,浑身渐渐筋骨畅达。

淮北地方戏曲最具特色的还是著名的“拉魂腔”,学名泗州戏。

它有丰富的花腔和独特的拖腔翻高,有别于其他剧种,感染力极强。

老百姓也最迷它。

乡间有“拉魂腔一来,跑掉了绣鞋;拉魂腔一走,睡倒了十九”的民谚。

临涣区域的乡村近代以来普遍生活艰难,吃个肉、喝个小酒就觉得过得跟神仙一般的生活了,但却有"听了拉魂腔,啥肉酒不香"的夸张说辞。

在乡党们眼里,这个人生的世界,就是拉魂腔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恶的夸张其丑,善的凸现其美。善使他们获得了美的教育,恶的也使丑化作了美的艺术。

乡村的人们每在戏中认定"好有好报,恶有恶报"的人生结局。

一年累到头,苦到头,听个曲子看场戏,心里的累乏就舒缓了许多。

临涣花鼓的唱腔和这拉魂调,都展示了淮北地区妇女“哭言泣语”、“哀叹悲歌”的独特而浓郁的乡土特色。

那慢板拖腔翻高的声调,在热闹的集镇、村庄的麦场上响了许多年 ,也在临涣的集镇、旷野里回荡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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