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之遐思(一)
酒之遐思(一)
文/王和平
一杯。
洗洗旅途的风尘。
两杯。
解解相思的苦楚。
三杯。
涤荡郁结的愁肠。
铜城相见，波兄举杯。
波兄全名苏宏波，与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同是一脉。苏大文豪满腹经纶，波兄却是个没沾多少墨水的兵哥哥。波兄与我邻居，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对我是言听计从。两人平时吃饭也要端到一起分享。波兄有时挺倔，我也极牛，说不到一块时便干一架，虽说我比他小一岁，他却老吃亏。事后又扎在了一起。我们每天也几乎睡在一起：不是他到我家，就是我到他那儿。波兄有一个极佳的去处：那时他老爸在三清湖管理局当食堂管理员，分有一个独立的房间——那是一个类似于简易房的小小空间，就在三清湖大坝坝坡底处。门口就是一泓水池，大约十来亩的样子，里面养着些鱼儿。水池四周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水柳，对面是成片的碧绿碧绿的蜜桔林，密密麻麻。左边约五十米处，一棵腰围五六人合抱的老樟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这是一处偏僻的角落，白日里走的人少，晚上更是一片寂静。他爸的房间里存放着十几坛单位自备酒———谷酒。那年月，物质还很缺，那酒是专为上级领导和客人准备的。因为一次有贼光顾那里，他爸就让波兄去住，吓吓贼。我们晚上住在那儿，没有大人的约束，真是自由自在。偷偷地斟点酒，就着瓜子花生抑或是炒豆，那日子，简直就是神仙生活了。波兄后来酒性浩荡，我想与此很有关联，那是后话。
波兄高中毕业去当了兵。彼时我正情愫暗萌，波兄也是情感泛滥，两人倾心的对象正好是一对邻居，小晓和阿玲：一个泼如野马开朗奔放，一个静如处子冷若冰霜，她俩个性格迥异，却也是一对好朋友，四个人常聚了一起，泛渡了星星月亮。波兄披红戴绿上了接新兵的车子，锣鼓鞭炮声后，大伙儿立时凉了许多，莫名将些伤感堆上心头。虽然几个仍常聚在一起，却少了那份和谐。波兄在山东诸城空军某地勤部队做了一名雷达兵，我们便用信笺寄托各自的思念。一个中秋月圆，我将酒倾浸信笺，千里举杯，对月相望，月晕里满是波兄之影，男儿竟然泪盈满眶。
又一个中秋月圆，波兄来信央我连袂小晓，探问心迹，我满口应允，于是便化身月老，把波兄的心事说给小晓听，直说的小晓满脸发烧，转身逃开了。小妮子倒是动心了。波兄又鼓动我面对阿玲———你小子不说，人家就算明了也是白搭。长痛不如短痛，表白怕什么！我思前想后，灌下一瓶高粱白———向阿玲，用信表达了自己的情意。当然，我收获了人生情感上的第一份失意。阿玲说一直把我当哥哥呢！
波兄退伍后在家等待分配，与小晓的情感急速升温。我深知灯泡炽热，常常拉个女孩充数，后来见他俩顺溜，适时撤下阵来，看两个卿卿我我的，很有一阵子眼红，暗暗叹息老天无眼，怎么不给我也来一份惊喜！
我们依然铁，闲暇他去钓鱼时我也执竿垂饵，只是毫无兴致以至阳光下入梦。我打篮球时他也一旁瞅着，偶尔也拍几下巴掌。我们相携穿行于夜空，坐在三清湖边沐浴湖风，放歌听远山回应，看天星闪烁于银河，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憧憬日子的美好。当然，这时我们已经是一群哥们了。家洪、明金、英仓、小林，在这段时间里和我们走到了一起的，天天黏糊着。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约一年之后，波兄得知了他的去处：他居然被分去了德兴铜矿———在我的想象中那是一个“劳改场”，是锻造人性的地方，离家乡大约两百多里。小晓在家乡上班，两人分开多有不便。当时很是替他担心———波兄却说没事，临行前让我照应小晓，我自然满口答应，他便提着包裹去了铜城。
一个春夜，小晓约我散步，说起波兄，小晓让我转给他一方白绢。
端午节波兄回了一趟家乡，我说起了我的担心，毕竟他们隔开远了。而且，人是有情感的动物，情感善变，谁能保证他们的情感不变呢？波兄见我说的情切，就说，中秋节就回来提亲。
中秋节很快到了，波兄果然如约回家。他是准备提亲的，但他没有提亲，他在小晓的愕然中甩袖而去———“我来选好了！我退出！”面对另一个年轻小伙的“竞争”，波兄看出了小晓对现实的无奈！是的，他离家乡是远了点！
白绢漂在了门前的渠上。
波兄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我送的他。清晨，有点凉。
不久，我住院手术，恋人LXY亦于此时弃我而去。世界一下子变了颜色。出院一个月之后，我选择了铜城。我需要透透气，散散心。
波兄的胡子扎得我满颊生痛，波兄的拥抱夹得我透不过气，波兄的拳头揍得我热血沸腾，我忽然懂了波兄的话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兄弟！
我不知道当兵是什么感受，我却深切地感受到了兵的语言！那是南方汉子的柔情渗入北方须眉的酒性。
我说：LXY离开我了。波兄说：有我在，不孤单。
那一晚，一瓶高粱白，空了；两热水瓶，一军用水壶的老酒，空了。
波兄醉了，吐得满地都是。我拿了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拭，他咂着嘴，皱着眉———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没醉，我只知道我倚着波兄奋笔疾书：
醉之感
——致波兄，亦与我自己
一
酒醉的感觉是什么？是女孩殷红的柔唇吗？是女孩鼓荡的双眸吗？是女孩举手投足间的纯情之歌吗？你把感觉写入思念，把深情刻入蓝天，期盼远足的飞鸽带来久违的乡音。沉重的故土背在你的脊梁，是米酒的香醇让你沐浴在春情中了呗？你昏昏然沉入梦乡。
梦中有你门前的小溪呗？梦中有你的知了网兜呗？梦中有你漫步沙滩的脚印呗？夕阳把晚霞高挂，凉月的足迹，恒流的星河，都游荡在你的梦里呗？是谁化了天女，撒下一玫瑰，铺程了你的傲昂？星云骤散，机声隆隆中把执著添作佐酒，细细品酌。携一腔孤寂之魂，纵荡天南。
踏过的路间，彷徨于古城的迷区，是否阁楼深筑？藏那粒早晚飞忽的心绪，再酿老酒？
二
昨日的欢笑，依然回荡在耳际；恣意的泪水，划过你我的脸，留下浅浅的霜痕。悠然的旋律透过夜幕传导于缕缕雨丝中。阴晦的幕空企盼风云际会，洗涮人间的风尘。你的手牵着我的手，一同欢欣雀跃，一同呜咽隐泣。哪一天我们分离，即使天涯，跃动的心早已融合，盼流溪顾望昨昔潮汐，只把甘苦均匀。同擎的酒杯，滴落我们的鲜血，喝下去，这才是———永远不醉的酒。天上坠落的殒星，是我们的手，我们的足，我们的眼睛的见证！
三
有一段我们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误区，只因我们太纯，只因我们的心不敢承受来自天边的思念，只因我们徜徉在人世边缘———
你见过美丽的花蝴蝶吗？
你见过迷离的红蜻蜓吗？
不必在梦中回嗝酸楚的旧事，不必在梦中咀嚼发酵的枫叶。总会霜花凝结窗台，总有冰冻固结心的长河。让今天的热风，缓缓地吹
———缓缓地吹
（早年夏至德兴铜矿，与挚友波兄相聚，相携高歌放饮，波兄大醉，于其不省人事间作此文。）
附言：今春新冠毒肆虐，遵政府令自我隔离，宅家得闲，整理此篇文字，纪念我曾经的青春。2020年3月2日
作者简介：王和平，江西玉山人，人民教师。文学爱好者。偶尔舞文弄墨，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