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诗荐读｜巫英：我在青山村等你 (12首)｜附杨然评论｜总第1245期

春

新

年

快

乐

节

万

事

顺

意

我在青山村等你(12首)

■巫英（四川）

1、疼 痛

Wu Ying

时间都没用在赶路上，每一粒呻吟

还未放大，又已滑入玫瑰的低谷

黄昏，挂在晾床单的麻绳上

皱皱巴巴。风过

总会撩起一些姓氏，挑起疼痛

麻雀息落桉树枝桠，安静得

如参禅的僧者，却还是没逃过

虚伪的名词

我拥着春天的流水线

徒劳地寻找自己

2、生活如鬼

Wu Ying

鬼门一开，人间在无我的姓氏

朝我走过来，她的音容、笑貌

甚至行为、举止

都和死前一样，

她拿下我的面具，狂欢、奔跑在

面目狰狞的鬼影中

有风的轻盈，月的洁净

海的辽阔，草的纯粹

烟火中，姓氏灼眼

攒足笑语，各色的脸上各色妆

成为囚徒，在子宫里修行

接受时间的调谑、嘲弄

在湿的床单上，种下褪色玫瑰

你看到的，人，

残脸，断臂

眼眶空荡，剩下孤零零的肉体

雕刻在岁月里，被绑架或者活捉

等待下次围观，身事被再次复述

在人间

我无法把妆容完好的自己

营救

返回鬼门之中，这次

只为了避风

3、只有遇见雨，才能靠近你

Wu Ying

连夜的雨封锁了垭口

大柏树长出带锯齿的细叶子

整个青山村，低低的

低到尘埃里的

木门、土墙和瓦檐

在群山的胯下

隐藏发酵

在低头仰眉间，万顷绿意舞动

雨后的池塘，残留着你的气息

在数十岁的山谷里谈玫瑰

是轻浮的事，跨过那扇命中注定

分离的拱石门，在大雨倾盆中

已来不及许下承诺，一只鹅

徒劳的在山谷里无声穿过自拟膨胀的大海

在我身畔，山溪瘦弱的像电线的倒影

笨拙的，弯曲的，流过山崖和浅滩

我在等着，坠入深渊的那一刻

说出想要说的话

星空和星辰，宇宙和天地

鹅和飞鸟，肉体和欲望的过程

是透过一只鹅的

臃肿和蹒跚，笨拙的爱着？

4、有些痛不说也罢

Wu Ying

有些日子一定不是虚构，那些堆砌的记忆

来自多难的春色，吟唱，触摸

一个个安静的夜，总被一些姓氏叫醒

那些消失的桃红李白，自然的落满

空荡荡的酒杯，扭曲的灯光和夜色

一样寂寞，若有一些暖和

唯有古诗中吟诵的男子

今夜，允许一些雨从内心深处暗藏的缝隙里

渗漏，

触摸这暮春的肌肤，和肌肤下永恒的寂寞

我曾已为这是爱情，你脚踩薄冰

雨水泼墨成夜的荒野

一下雨，有的人就近了

我把夜色搓揉成薄薄的诗句

可吟，可颂，可止咳嗽和爱情

5、做一清灵的女子

Wu Ying

雨声泠泠（lingling）作响，洇漫凝望，

风过滤着袅袅梵音，

此刻，我像执意水湄的人，

独对山阴，写下含香的心思。

此生，做一清秀女子，

从一阕紊乱的七月走出，

不怨艾落叶弄脏泉水和夜，

也不怜爱汀洲生长禅意的荷，

揽一溪云翳，厮守静笃；

此生，做一性灵女子，

像大山踽踽独行，

在夜畔，护好雪舞的清音，

再用沉思，引来好鸟，

让鸟鸣，使岁月更清澈。

与理性的田凫约好，

搬到离心最近的河滩，

盛一罐银河或禅光，

斟一杯紫香，

做世间最天真的诗人。

6、你的旅途，落满阳光或月色

――致黄花风铃木

被这幽邃的光，蛊惑

花蕊翻露身躯，把黄色演绎成经典

风一般笑声，与阳光比肩

两只蓝色的鸟儿，仰头

对天空回忆，关于行走

没有什么是多余，光打着滚

影迹斑驳，花香淡

花香里蜂蝶忽明忽暗，你静默

尘埃隐去声音，你抱着他们落地的回音

焦虑、萧瑟、忘川、冷静……

温软的月色，时光的走廊里

你途经的瞬间被染色，蚂蚁们已经从这路过

一截青石砖铺就的路，有落叶、清风、青苔、

几许纤弱草茎摇拽或静默

繁华，苍凉，黑喑，光明，旅途中

与影子相湍以沫

我凝视，你晶莹剔透的眼睛，火焰般燃烧

照亮一朵朵故事_____

都是遗落风中的岁月，远逝的背影

7、我不该有梨花的忧伤

Wu Ying

三月的夜空，深沉、寂寥

星星隐身，月亮有如水的柔光

旷野上，一朵梨花把目光举过头颅

仰望苍穹，等待

与一只鸟相遇，

等待，从天而降的玫瑰朝她

投来宠爱的光华，将自己点燃

留下，生命本色

纷乱天空，淹没你的去向

偶尔会有羽毛划落，或几滴鸟鸣的踪影

我在山角边，寻一处纯静的

不染世俗的爱情，注定

没有一次相遇不是痛苦的

与注定的辉照

岁月老去，日子变的仓惶

雨重复雨，疼痛的秋池

皆是混浊的凉泪

春天已来到，阳光站在枝丫

转身

拾起身影，走向遗忘

我不该有梨花的忧伤

8、我在青山村等你

Wu Ying

推开青山的春天

迎面而来的是白衣的女子

白净，清淡，幽香

像梦中的渡口

摇摆

驻守百把人的芬芳

我在青山李花树下等你

与你牵手相约

你来，我就在这里

看花潮起起落落

我在青山等你归来

与阳光席地而坐

我们可以聊聊山外的春风

更多是依偎在一起

寻找山里的鸡鸣狗吠

我在青山等你

等浅草淹没马蹄

你纵身跃下

为我带回尘外的琴弦

我一直在青山等你

你若来，我的心不会老去

9、除夕下，唯一的抒情

Wu Ying

今夜，今夜，月下一片洁白

山村顶，安静的时光开始骚动了，骚动了

年随着味而来，牵动着无数游子的心

神灵引路，我们欢聚一堂

在欢悦中，如狂舞的彩虹

追逐林间雾岚，捕捉火焰里跳荡的词语

赤子反回家园的真纯

羊群过来的时候，舔舔我的指纹

吞噬的野草可以医治疑难杂症

侧映着陶瓷般的心，窖藏的米酒

腌制的腊肉，方凳木桌

我们坐在堂屋上，用着土话方言

对饮思念沉潜，对饮落叶匝地激扬的祈祷

对饮夕阳西下的淋漓与孤单

急不可耐终究只会在旧台历翻转

起程吧，起程吧

迈过脚下的忐忑，迈过黑夜

滑过远在天边孤绝的地平线

溅起一地阳光……

10、在雨来临之前

Wu Ying

乌云之下，万物暗淡

麻雀把姿势放低，再低

烧香拜佛的人，已退出寺院

雨来之前，转身离去的人

欲言又止，在昏暗中，

积压的力量在膨胀，那深处的纠缠

咳嗽，一阵接着一阵

一切都为时太晚，雨说落就落了

谎言、废话，覆水难收

冰冷冬天，记忆取暖

或者，沉默

那都是私人的事情

旷野上，枯坟处

一只乌鸦朴哧哧飞过

现在，许多事被打成死结

提着花语赶路的人，亦有单纯的心

坏掉的日子，白茫茫一片

像一场不为察觉的霉变

我尚懂得，秩序

并非神灵庇护，所有日子

都在逃离雨水，粉碎云的预谋

终究没有走出雨季

11、在丹景山，洗心

Wu Ying

从丹景山的寺庙里下来，鸟声渐远

那些烧香拜佛的同行，有说有笑

旋即如一阵扫过落叶的风

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放眼望去，远处参差不齐的山谷

像高谈阔论之后的艺人

累了，乏力地静坐在孤单的阳光下

炊烟袅袅，偶有机动车开进开出

树林外的青草地上，羊群在默默反刍

木然坐在古老银杏树下的石头上

一片被露水打湿的班茅草细长如剑

轻轻摇晃着我的视线

在我的注目下，杀气渐收

没有战火弥漫，没有惊鸿刺耳声

它的忧戚，它锋利背后的柔软

随着一滴负重的清露，滑落尘埃

阳光斑驳的空地，处处是神设的道场

贴地蜗行的木鱼经声

灌醉了地面的每一片残枝败叶

林中的事物，最后都甘愿腐烂如泥

成为草木的一部分

或是呼吸的筋脉，或是干枯的骨头

香烟缭绕的丹景，倒映着一山一水

忘掉香火的排场，怀揣遗失的鸟音

我自由自在的走着，每一步都踩在路上

很实，很稳

每一步都饱满如天底下最好的法事

12、一个人的日子

Wu Ying

炊烟升起，整个黄昏开始坠落

冰冷的闪电盛开在尘埃上

我的城堡如同废墟

理葬月光和松涛

还是收留一点遗弃的阳光和雨露

打磨成一幅面具

装饰最后的微笑

囚禁下滑的泪珠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揣进怀里

早已忐忑不安

仅存的欲望焚为灰烬

成为浪迹天涯的过客

身体里每一滴血

都住着一个故事

我不讲

也无人问

一个人的日子，某些痛总无处安放

像一场暗疾，寄生于骨缝

不动不痛 但是 痒

作者简介

巫英，四川简阳人，成都市作家协会员，简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居青山，喜欢山脉飞翔的姿势，以及河水流动的语感。近年在《星星》《四川诗歌》《简阳文艺》《巴中文学》《西南商报》《新诗天地》等报刊及网络发表过文字。

阅读与欣赏：

读巫英《我在青山村等你》

■杨然（四川）

如果要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来面对一组爱情诗，那么，我面对的，就是巫英的《我在青山村等你》。我想到了杜甫《春望》里面的两句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样的惊心动魄，是在安静、细腻、深入、沉浮和幽邃中完成的，读完这组诗，我仍然深陷其痴迷的抒情之中而不能自拔。

想必是诗人的意念、灵魂与她看穿又重返的爱情已然融为一体，山川的不露声色与万物的有声有色都被她这些铭心刻骨的本真思绪所笼罩，无论走到哪里，身在何处，也不管她听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被她这些抵达情怀底部的念想所对应，所感知。老实说，我遇见了一组格外明丽的诗，同时也就遇见了一个格外清纯的诗人。

她的安静如此透彻。“麻雀息落桉树枝桠，安静得/如参禅的僧者，却没逃过虚伪的名词/我拥着春天的流水线，徒劳地寻找自己”（《疼痛》），这种透彻根源于爱情存在感的不安宁因素，“时间没用在赶路上，一粒呻吟/还未放大，又已滑入玫瑰的低谷”，世物的安静反衬了诗人内心的纠结，她于透彻之际拒绝了麻木。她的安静是有期待的：“等待与一只鸟相遇/等待，从天而降的玫瑰朝她/投来宠爱的光华，将自己点燃”（《我不该有梨花的忧伤》），她回到了情愫的原点之上。

她的细腻如此穿越。“黄昏，挂在晾床单的麻绳上/皱皱巴巴。风过/总会撩起一些姓氏，挑起疼痛”（《疼痛》），就连日常生活场景中不起眼的细节，也会勾起她的怀想，那个姓氏，可能正是她的相思。她在那些平凡场景上盯住的，是她挥之不去的情感事件，“雨说落就落了，一切都为时太晚/谎言、废话，还有情话/冰冷冬天，或者沉默/那都是私人的事情，记忆取暖”（《在雨来临之前》），她穿越了凡常表象，因为只有她才会从那些表象背后看见自己所在意的人生本质，爱情的存在符号。“今夜，我允许一些雨/从内心深处暗藏的缝隙里渗漏/触摸这暮春的肌肤和肌肤下永恒的/寂寞，我曾以为这是爱情/有些痛不说也罢/我把夜色搓揉成薄薄的诗句/可吟，可颂，可止咳嗽和疗伤”（《有些痛不说也罢》），她的细腻已然可以把一切化为诗歌，因为爱情。

她的沉迷如此繁复。“把自己倒映在山水中，我怀揣/遗失的鸟音，自由自在的走着/每一步都饱满如天底下最好的法事”（《在丹景山，洗心》），内心的深处，其实依然被她依恋的情思所牵引，这才是她觉悟自足的基础。她接受了孤独：“内心早已忐忑不安/仅存的欲望焚为灰烬/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成为浪迹天涯的过客/空屋下住着的故事/我不讲，也无人问”（《一个人的日子》）。她有理由为这些孤独而感觉丰富：“一截青石砖铺就的路/有落叶、清风、青苔，几许纤弱草茎/摇曳苍凉，黑暗，光明，繁华/与影子相濡以沫”（《致黄花风铃木》）。她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为了爱情而沉迷。

她的幽邃如此一往情深。“这个下午，我在青山村/阳光充足，柿子有鸟啄过的痕迹/临水中你的倒影，橘子落入池塘/许多鸟飞走了，为追赶一场雪的旅程”（《一场失约的雪》） ，为了爱情，她其实一直没有止步。“即使再不能与你相见，我还是相信/失约的铃声，只是被路过的风/误敲，山头飘来一场雪或一场雨的消息/足以让我在倒伏的茅草下取暖/等到，突然降临的前世”（《一场失约的雪》），过去、现在与未来，在爱情面前，其实都是一回事。“影迹斑驳，花香淡/蜂蝶忽明忽暗，你静默/尘埃隐去声音，抱着落地的回音/焦虑、萧瑟、忘川、冷静……”（《致黄花风铃木》）她在没有一切之中已然拥有一切，这就是爱情。

这个诗人如此迷人：“自拟膨胀的大海，在我身畔/山溪瘦弱像电线的倒影/笨拙的，弯曲的，流过山崖和浅滩/雨水是我们唯一的沟通/只有遇见雨，才能靠近你”（《只有遇见雨，才能靠近你》），她把爱情弥漫在她的所见、所闻、所感、所遇之中，致使我在读了她的这组诗后，对以上文字一气呵成，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平生第一次阅读到的诗歌的作者，“与理性的田凫约好/搬到离心最近的河滩和诗句/盛一罐银河的水或禅光/斟一杯紫香，做世间最天真的诗人/让旅途，落满阳光或月色”（《做一清灵的女子》），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们会喜欢她的作品。

杨然2020年11月5日写于三河村

作者简介

杨然，男，1958年生于成都，现居乡间。已在海内外五百多家书报刊发表作品两千余件，入选一百多种诗选本，荣获七十多项诗歌奖。著有《遥远的约会》《寻找一座铜像》《雪声》《千年之后》《麦色青青》《在春天我把眼睛画在风筝上》《那片星座就要升起》《回澜之诗》等12本诗集。20世纪80年代至新千年先后被《青年文学》《诗刊》《国际汉语诗坛》《新诗界》等列为“卓有成就的青年诗人”、“中国20世纪80~90年代重要诗人”。《芙蓉锦江》诗刊主编。

那些年，我们一起读巫英

一个人的日子

身体里每一滴血

都住着一个故事

我不讲

也无人问

一个人的日子，某些痛总无处安放

像一场暗疾，寄生于骨缝

不动不痛 但是 痒

十年，尘埃落满两岸

十年，我坐进一个梦里

山很青，水很蓝

我们坐在半山的晒坝里

很安静，很规矩

只是偷偷的瞟一眼

山花的放肆

失眠，在今夜

今夜，注定失眠

你租了一个梦给我
放进我身体
又让我的灵魂从半生不熟走出
一读到你
满树枝桠和花都落了

小雪之后

小雪之后，天空喜怒无常
叶子群体搬离树桠，把一生
最好看的样子，零落成泥
懂得箫声的人，从世外
带回山的苍茫，带回残荷垂落的芬芳
包括余温尚存的欲望

做一清灵的女子

此生，做一清秀女子，

从一阕紊乱的七月走出，

不怨艾落叶弄脏泉水和夜，

也不怜爱汀洲生长禅意的荷，

揽一溪云翳，厮守静笃；

此生，做一性灵女子，

像大山踽踽独行，

在夜畔，护好雪舞的清音，

再用沉思，引来好鸟，

让鸟鸣，使岁月更清澈。

错过时空的爱

今夜，你还在路口吗

等我像蝴蝶一样飞去

我们是青山的主人，泉水的主人

都看着身子，看着风

我把今夜写得很长

把每一粒苦涩，称颂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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