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与马文才的门当户对

既为标准,适于多数,包括门当户对的择偶标准。
门当户对的未必都是财产,尚有三观,以及生活习惯、举止风度等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生长环境不同,思想自异,行为随之。差距稍大的话,格格不入,枘凿日甚,如此婚姻,岂能久远。长大后才明白,老话未必全错,据事言理,而非凭空臆断,尤其人性方面,社会百变而人性终一。
女扮男装、附身芳洁的祝英台,出身上虞祝家,与马文才一样,同为门阀士族,两姓联姻,门当户对,自然不过。祝英台却看上了家贫寒、志有向、对缘法的同学梁山伯,并视其为灵魂伴侣,心灵朋友。心里有什么,看到的就会是什么,以祝英台的出身,能够启动心扉之人,或风流放宕、不拘绳检者,或饬躬励行、亢直端严者,梁山伯显然属于后者。十八相送,花不语,长亭短亭,风却懂,不被发现的心意,怦然心动的错觉,注定是无疾而终的悲剧。有才而性缓,有智而气和,梁山伯的确是位好青年。看似被马文才横刀夺爱,抢了不属于自己的骨头,实则这块骨头即便马文才不抢,牛文才也会抢。还原东晋大背景,品级之间,壁垒森严,即便有德有能,按照梁山伯的家境,绝无上升可能,此与掠人美、夺人利无关。所谓应该,便是执念,执念虽在,无奈阶层天壤,底气自虚。梁山伯坐以待毙的弱德之美,令人同情,文学作品只有将马文才塑造得不学无术,颟顸猥琐,方有反衬之效。
但凡事物,必有顺序,走得太慢,花会凋谢,走得太快,花还未开。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里便喟叹,“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换个时间相识,便会有不同的结局。《红楼梦》中王熙凤打趣林黛玉,“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林黛玉与贾宝玉倒是门当户对,也能在最美丽的时刻遇见,依旧情字致败,走不到一处。
无尘世界玉装成,文学作品只写王子娶到公主,不写婚娶之后,为琐事困扰的词色愤懑,恶语相加,大打出手,甚不谓然。按说选择谁作伴侣,等于默认且愿意接受来自对方的影响,但影响短暂,本性难移,有的人只适好奇,不适在一起。求时相见恨晚,拒时惟恐去之不速,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送神的成本太高。情绪也有成本,浑身上下最硬的是嘴,一门婚姻就此损失掉许多的幸福感。即便如此,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而开始诅咒爱情,放弃生命,仍被视作不理智。
旧时代,子女抗不过父母;新时期,父母拗不过子女。就父母而言,万难认同,却是轻不得重不得,无破阵之法,最后只得由他去吧。就子女而言,只认情感为婚姻的前提,殊不知婚姻的基础是经济,经济决定阶层,尤其对女子而言,婚姻相当于二次投胎。自己的人生,本该由自己完成,但作为社会人,谁也做不到。
即便梁祝之间得豆得瓜,花好月圆,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穷人嫁女收彩礼,富人嫁女送嫁妆,彩礼即财力,王尔德说“在我年轻时,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确如此”。无需理解,只需接受,未免武断,接受后理解,为时已晚。
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烟云供养之外,尚需经济支撑。皆为平庸,大不相同,贫寒长大者,贫寒不过素常生活的延续,对于富庶中成人者,那便是吃苦,有时心情不好会爱物,却是无物可爱,久而久之,怨声载道,崩溃难免。旗鼓相当的互惠关系,最为稳定,此也门当户对的基础。人生莫惧少时贫,说归说,由贫转富,难脱贪婪,与少年衣食无忧者,毕竟有别。经济问题褪色为婚姻问题后,反成文学作品浓墨重彩的一笔。敢与生活顶撞,敢与逆境直面,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若是对抗成功,以祝英台的娇蛮任性,小姐脾气,未必有好收场。河水一样的岁月流走,人不可能永久是少年,该说的似乎都已说尽,还有什么新意可探。烟花散去,无比寂静,执念之人到头来发现,只图感觉,忘了适合,娶谁都后悔,嫁谁都后悔,遂保留几分体面,默不作声地疏离。越是不允,越是向往,即便未把值得留给值得之人,还是嫁给了马文才,经济压力不复存在,仍会以过往的记忆,折磨当下的自己,可以来日不迎,恐难既往不恋,如遇不顺心,便会以泪佐餐,长夜哭恸,余生交叠,情绪压抑,难活不过人想人,以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心,写一封封发不出去的信。接屋成廊,连袵成帷,窖积金银,人拥绵绣,金钱究竟不能买到什么?拜伦说“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既是人间情爱,必会不尽人意。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不圆满乃人生必须接受的一课,拆字先生也无解。
梁祝之间,只有人和,而无时利;马祝之间,天时地利,惟缺人和。这门婚姻,无论祝英台选谁,都是悲剧。幸福比较而来,若二选一,与梁山伯结合,当下幸福,与马文才结合,长久安宁。从男子的角度,佟振保之于红玫瑰、白玫瑰,也是两难全的选择。人生多少有情事,世间万般无奈人,心动之人,心安之人,毕竟不是一个人,此即门当户对的合理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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