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冰兰(小说)
羊冰兰(小说)
作者:司马夙慧
山中呆得久了,也就不知此时到底是何年何月,只能从花草的枯荣上推出,现在正是春末夏初。几只蝴蝶美丽的双翅渐渐把一轮太阳扇到了偏西,而几声轻脆婉转的鸟鸣,更是把山中的太阳推到了黄昏。在此清修多年的卜学仁忽觉心血来潮,不免走出山洞,只听狐狸在山中悲鸣,几只野兔受到了惊吓,迅速地逃回林地,红着眼睛,伸长耳朵,躲在草丛的下面。卜学仁心中正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慨,好想找个人来聊聊,可这山中早已是人迹罕至,这般时候哪还有个什么人影呢。卜学仁心里不免发起酸来,滚滚红尘,痴痴情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心中不免有些悔恨在此清修的意思,但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就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清修之洞。
半弯残月斜挂在林梢,把微弱的光芒铺满一地,一阵晚风习习而过,送来缕缕蕙兰一般的幽香,正在学仁举目四望,寻找那香气的源头时,却见朦胧的树影之后闪出个美丽如花的女人,那匀称的身材相貌,增一分稍胖,而减半分则显瘦,最是那盈盈一笑,恰似初开的洁白牡丹,不胜被轻风抚慰的娇羞,早已把学仁看得骨酥腿软,神魂倒颠,只叹自己形秽不堪,无法激起这个女人眼中秋波的涟漪。
啊
那笑 那举手 那投足
轻软柔和
是三月的风
淡雅清纯
是月光亲吻的花朵
学仁正在那里惊叹,为自己的不堪而暗自伤惭,却见那个女人并不回避他火辣辣的目光,径直向学仁走来。
卜学仁一见此情此景,哪还有何心思在此清修啊。想不到在这座看似空寂的山中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早知如此,还清修个狗娃子屁。所谓的清修,也无非是为了逃避现实的责任和义务,含光混世罢了。自古以来,都是想做官为宦的多而想出家为僧的少,你也不想想,当你手中权也有了,钱也有了,桌上的山珍海味也有了,怀中还有个十分艳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女,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好日子,那时忽然让你出家去当和尚,那不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吗,除非你的头被驴踢出了毛病。
“听说你师父到外面云游去了,嘿嘿,说是云游,也不定是到那繁华的地方自己寻找快乐去了吧,哈哈,你就不想把我领进你的洞府游玩游玩吗?”那女人说着就径直走到了学仁的身边。
从相互的交谈中,学仁得知,那女人原是个弃婴,被当地一户姓羊的人家收养,也就从了养父的姓,养父见她生得冰雪聪明,体肤又散发着兰花的幽香,于是就给她取了个美丽动人的名字——冰兰。
卜学仁本来就不是什么柳下惠,一见此番情景,心里早就醉成了一滩稀泥,就是想迈开两只脚步也不可能了。羊冰兰何其聪明,又怎能看不透学仁此时此刻的心思呢?就对着学仁道:
“今见潘安复生世。”并要学仁对出下联,学仁想了许久,也终于对出了下联,道:
“昔日太真不为奇。”
羊冰兰此时又出一联:
“花红微颤待月拥,”
学仁十分明白羊冰兰的意思,但只是才疏学浅,一时应答不出,思量良久,才勉强吟了句:
“绿柳浅笑盼人抚。”接着就对羊冰兰道:
“本人实在不才,对得不大工整自然,还请你多多包涵啊。”
羊冰花微笑着对学仁说道:
“看你说的,在一起吟诗做对,无非是表达个自己的心意,只要心到,意到那就行了,何必硬要去追求那些虚设的情境呢?”
于是两个人就有对有答,几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微言温语,渐入佳境,男情女愿,遂成新欢。从此以后,卜学仁只顾着白天装腔修练,实则睡觉蓄锐,夜晚故做赏月吟诗,实则觅乐寻欢,那还记得什么师父教诲,刻意清修。
没出多少时日,卜学仁的朋友夙慧来看望他时,原本胖胖实实的学仁已经虚弱得就像是一只冻僵在霜地上的蚂蚱,精瘦的双腿老半天才得一弹,而且还一弹不如一弹,却行进不了半步,夙慧心中有些不忍,将他扶了起来,想让他站起来说话,可是卜学仁双手扶着墙面,颤歪歪地站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站起来,最后不得不又像一滩稀泥一样地瘫在了地上,再看他脸色腊黄,没有一点血色,毫无半点生气,真的是日薄西山,其息奄奄,人命危浅。
夙慧把了把学仁的脉,略一沉思,心中已知学仁是中了妖邪,被什么妖精吸去了精华,就向学仁细细察问,初时学仁不肯招承,后经夙慧悉说要害,再三逼问,学仁不得不向夙慧托出全部实情。
夙慧一听,就想解学仁于倒悬,救学仁于水火。可是仅凭着自己这点不硬的本事,也怕是不但于事无益,弄不好还坏了大事,丢搁了学仁的性命。于是就到山后去找自己的师父贾承先。
贾承先自己说他已有一百六十多岁了,但看上去最多也就像个六十余岁的老人,自称修道有成,但夙慧和几个徒子徒孙却从来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他到底有些什么本事,看师父平日里的表现,这次也未必就能救得下卜学仁的性命。只是事情到了这般份上,也只得去求师父了。
天一亮夙慧就出发向山后去寻找师父,要说师父的具体住所,还真是有些“云深不知处”。夙慧沿着一条山间小径向后山找去,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终于在一个坑边上见到了师父贾承先,他正在坑边上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夙慧大声地叫了一声师父,贾承先翻了半天才从坑边上翻了起来。
夙慧一看师父的气色不是很好,就十分关心地问师父到底是咋回事。师父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大坑,就对夙慧说:
“近来这段时间,山肴野蔌吃得多了,觉得身强气壮,刚才忍不住放了个大屁,你看看,就把这地上炸了个五丈方圆,四尺多深的大坑,幸亏我当时驾起了祥云一朵,要不然就差一点炸毁了我的脚后跟。”
夙慧再仔细地看看那个坑,杂草茂密,野花遍地,蜜蜂在花朵间轻歌,彩蝶在草叶上曼舞,这坑绝不像是刚刚才炸开的情境,再看看师父的表情,还是那样一本正经,也就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把这次来见师父的原由十分详尽地说了出来。
贾承先一听,心里的不高兴一下子就表现在了脸上。但经不住夙慧的再三祈求,贾承先就去洞中拿出一把古剑,掐起兰花指,对着古剑念念有词了好一阵,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只在最后,夙慧听了句“急请奉请吾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时,那把古剑已经到了夙慧的手中。
“你前边去,好好地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敢在师父我的地盘上兴妖作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我随后就到,那时候我们师徒二人再合力杀死妖邪,为民除害……”
第二天,在回来的路上,夙慧心神总有些不宁,颇有些怀疑师父的本领,就一边前行,一边下意识地提着师父给他的剑在乱草上扫来扫去,这样可苦了路旁的那些断肠草,它们本不想害人,却无原无故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夙慧的剑下。
夙慧紧走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分到了前山,老远地就看见卜学仁又抽着腰,跟个清瘦的蚂蚁似的,屁颠屁颠地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向林中走去。夙慧那顾得不堪的疲惫,又紧追了一阵,眼看渐渐地近了,就大喊一声:
“站住,学仁!”
随着这声大喊,学仁和那个女人同时回过头来。一见夙慧手中的剑,那女人就勃然大怒,面目狰狞,直扑过来,想跟夙慧拼命。
夙慧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下子就被吓得魂飞天外,两股战战,狠不能一下生出四条腿来,跑得比弱狗还快,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不料脚下被树根一绊,“妈哟”一声,紧闭双眼,向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也是夙慧这次命不该绝,夙慧向后跌倒之时,把剑柄一端抵在了树干上,正好把剑锋上扬了起来,正对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杀人心切,不小心脚下也被树根一绊,身子失去重心,扑向了剑锋,只听“扑哧”一声。一股臭哄哄的汁液溅了夙慧一脸。
等夙慧睁开眼时,只见一只足有脸盆那么大的蜱,剑锋正好穿过它的身体,那只蜱一边挣扎,一边“噗噗”地冒着浓臭的血水。
贾承先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躲在树后,看着这边的动静,看着地上惊魂未定的夙慧,笑着伸出大拇指,夸赞着夙慧:
“哈哈,我早就知道我的弟子有胆量,有本事,最能除妖斩怪,根本就用不着我来帮忙吗,所以我就……”
夙慧看着师父在风中一翘一翘的山羊胡子,真想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给师父几个耳光。
夙慧爬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想一鼓作气,杀死那只大蜱,可是被贾承先上前挡定:
“剩下的事就交给师父办理吧,你赶紧把学仁扶回去好好地调理调理。”
夙慧也就不再说什么,扶起学仁,走进山洞。一连过了好几日,看学仁的身体已无大碍,夙慧就想起了师父。于是就告别了学仁,到后山去见师父。
这次路熟,很快就到了师父清修之处,那只蜱早被师父吸干了血,干死在一旁,再细看师父时,面色青黑,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看见夙慧,不禁悲从中来:
“唉,呕,呕,师父本来想借那妖怪的血来提升功力,不料,唉,呕,不知咋的就中了毒,肠子就像断了一样的难受,呕,呕,唉——”
眼看着师父慢慢地气绝身亡,夙慧心中的悲伤不言而喻。看看师父,想想自己,唉,修仙,红尘未断;修道,俗念未尽;修妖,资质尚浅,现在只落得给师父修坟了。
学仁一听贾承先已经升天,夙慧要给师父修坟的事,就让夙慧先动手去修,待他稍稍收拾一下山洞,再来给夙慧帮忙,可是夙慧第二天再去找他时,连个学仁的毛也没见到,真不知他又到何方去继续修练了,但愿学仁最终能修成一洞神仙。
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