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中石谈临摹四题:精准与无我;须以楷书为基础

一、临摹的精准与无我

古人有国学的根基,毛笔书写的氛围,在审美上有认同感。古人已逝,留给我们的只有纸上的墨迹拓本,及似乎语焉不详的书论。谁都没有见过王羲之、颜真卿是如何挥毫的。我们只有通过墨迹拓本细心推测其用笔方法特征,同时对其书论进行研讨作为辅助手段。

当然学习古人书法最为直接的方法就是实临,即通过实临,在用笔节奏上尽量与古人接近,感受其运笔的节律。在这个过程中尽量屏弃自己的习气和陈见,即处于无我的状态,让书法临摹达到精准。如清王澍《论书剩语》说:“临古须是无我,一有我,只是己意,必不能与古人相消息。”

因此,我们需要多站在古人的视角来考虑认识问题感受他的努力,他的苦闷,他的自得快乐。这样能更真切地认识古人,了解自我。实临的目标就是以古人的用笔尽量还原他们书写的状态,同时能与古代书论相应证。即如清蒋骥《续书法论》所云:“学书莫难于临古,当先思其人之梗概,及其人之喜怒哀乐,并详考其作书之时兴地,一一会于胸中,然后临摹,即可以涵养性情,感发志气,若绝不念此而徒求形似,则不足以论书。”可见临古的过程中精准的字形与无我的心境是同样重要的。

二、书法临摹须以楷书为基础

书法上的擒纵,最好的训练书体就是隶书和楷书。其中,楷书可以说是笔法最丰富的书体,所以,写草书必须具备楷隶的基础。如《兰亭序》中“永”字的书写就近于楷书,此字第一笔“点”,确有“空中遥掷笔作之”之意,散缓而不收。第二笔侧锋入纸横折转中锋内擫钩提,接着逆势横掠上提笔再顶锋逆势撇出。这个用笔动作在楷行中运用极广,不顶锋逆势,笔锋就不能内含裹来,写出的点画在空间上就不够紧凑,而使结构过于均匀呆板。最后一捺顺势振迅而出,即可。

楷书中小楷尤为重要,它的点画振动,节奏舒展明快而出以自然,更重要的是“须令笔势纡余跌宕,有寻丈之势乃佳。”这就对笔法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一是对笔的控制力要求极高,心、手、眼高度协调一致。二是对于节奏的控制要舒缓有度,变化细微而有寻丈之势。

不经过晋唐小楷高度协调的训练而想要把握晋唐行草,是十分困难的。唐孙过庭《书谱》言羲之:“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可见小楷可以抒发书家性情,非独行草为然也。

(图为《兰亭序》中“永”字的书写方法)

三、临摹要注重笔势、节临通临相结合

清包世臣《艺舟双楫》云:“要之,每习一帖,必使笔法章法透入肝膈,每换帖后,又必使心中如无前帖,积力既久,习过诸家之形质性情,无不奔会腕下,虽曰与古为徒,实则自怀抒轴矣。”这是古人学书的基本方法,笔法为书法根基,所以,学书首重用笔,以用笔而产生笔势,以此带动结构。

单字结构的组合形成行气,行的组合而成章法。整个过程的核心即为笔势。用笔要有节奏,即书家性情的体现,字与字的组合,行与行的组合也要体现一种节奏,这样的书法作品才是具有生命力而能留传千古的。

所以,作为临摹来说就是要节临也要通临。节临主要体会单字用笔及书写节奏,通临则体会整篇的章法节奏,了解并尽量整体还原古人当时书写时的情绪与节奏变化。每一件书法作品都是古人的一次心路历程,只有进行完整地体验即通临,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性情节奏所带来的高峰体验!这对于创作来说也尤为重要。

(图为包世臣《楷书坡老语轴》局部,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四、欧阳中石:谈临摹与创作的关系

临摹的目的,最终是通向创作。临摹使学习者学会用书法的方式书写,但脱离临摹之后,是否还能够用符合书法原则的方法来书写,这就是创作的问题。如果离开临摹,书写方式仍是非书法的,那么说明临摹是失败的,没有起到为创作打基础的作用;反之,则是成功的。创作是一种综合性的表达,它要求作者把点划、结构和章法协调组织成一个和谐完整的整体。其中,最重要的是融汇贯通、随机应变和综合调整的能力。常常有这种情况发生,临摹已经具备了极高的水平,而一旦进行创作尝试,却点划乖舛、结构纰缪、章法支离。其根本原因忽视了临摹的基础性意义,没有在临摹中思考为创作服务的问题。从这样的认识出发,我们主张,在有了一定的临摹基础后,可以尝试进行一些创作训练——当然不可能很成功,但是它会提供很多发现问题的机会,带着这些问题回到临摹中的学习者,将变得极富主动性、目的性,使自己的临摹紧紧围绕着将来可能应用到的能力来展开,从而真正实现临摹为创作打基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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