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兴‖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窗外,邻居家的柿子树叶儿随着风儿在空中如蝴蝶翩翩飞舞,从窗前飘飘洒洒而过。青绿色的柿叶大部分已被赤红色覆盖了,柿叶也干枯乏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那青绿和赤红两色相柔和出的色彩,笨拙的我竟然找不出来形容它的词语,似画家挥毫用心涂抹的油彩画,深沉、美丽。

我不由得掀开窗扇,顺着柿叶飞来的方向望去,大部分叶子已被风吹落,仅有极少数的叶儿还不愿离开与它生息与共的枝儿,作最后一息的挣扎。唯独那枝上的柿子,显得格外的坚强,摆来摆去却始终紧依着牵它的枝条,使我顿觉啥叫顽强!又一阵风拂面而过,鼻梁上的老花镜险些滑落,方才意识到冬天缓缓来临。

我关了窗户,回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浏览新闻,目光虽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但此刻的思绪早已随着风儿去了。它把我带到了酸涩而有乐趣的往事回忆之中……

童年时的冬天,对于大部分家里贫穷的孩子来说,是最困苦难熬的时候。眼看着天冷了,身上仍然还穿着已经从春穿到秋的衣服,哪家的父母不想为自己的儿女们添制一身过冬的新棉衣呢?实在是光景太穷太穷了,可怜的母亲没有能力而已。有的孩子光着脚没袜子穿,有的还穿着陈旧的单衣单裤。即便是有棉衣服穿的,十有八九也是破烂的。寒风袭来一个个冻的直打冷颤。

我的一名同学和我是邻居,是困难孩子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在我的记忆中,他一年到头穿的都是七长八短,既旧又破的衣服。冬天还穿着趾头裸露在外的单鞋。实在冻的不行,把鞋底垫些包谷叶,没袜子穿找片碎布把脚包住。单薄的棉衣,被寒风一吹,整个身子如风筒一般,浑身冰凉。无奈之下找根绳子把袄从腰间扎了,裤腿也扎了抵御风寒,虽然那是根本无济于事的做法,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

与他相比我算是幸运的多了。每到冬季来临之前,母亲就早早的把棉衣为我缝制好了。虽然不是新的,是用姐或父亲的旧衣服改制的,里外都有补丁,但有的穿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到我慢慢长成男子汉时,农历的九、十月间,丹江河南北两岸的群众家家户户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_窝酸菜。那时候生活普遍困难,吃菜是为了充饥,不像现在的人吃菜是为调配营养。秋季收获的罗卜,白菜平时舍不得吃,储藏起来。家里吃个改样饭或是来了客人时才取来吃些,但大部分要留着过年以及来年春荒时吃,所以酸菜就成了过冬的主菜,家家户户都要窝上一大瓮,从冬天吃到第二年春上。记得我和朋友谈及对美好生活的想往时,我们一致认为到了啥时候每天都能吃上红薯糊汤就着酸菜,永不断顿,便是好日子了。由此可见当时对生活水准的要求是多么的低,而酸菜在穷困时期百姓生活中是如何重要的了。

此时,丹江河里显得格外的热闹,老笼担子挑的,架子车拉着的,人们来来往往,一溜一串如同赶集般都来到丹江河里淘洗,我也曾跟随大人到丹江河,站在那冰冷的河水里淘洗菜樱。

立冬后,丹江河面开始慢慢结冰,这时,生活在丹江河南岸村庄的社员们便开始筹划在丹江河上搭建木板桥的事了。

说起搭桥到有些乐趣可言,居住在丹江河北岸的人们是不用考虑搭桥的,他们赶在河水上冻之前把河南岸的地该种的种了,该施肥的施了,只等来年春暖再去地里料理。而丹江河南岸的社员就不同了,他们要到县城销售农付产品,采购生活所需物品,等等事项哪一件离得开县城呢?春夏涉水渡河还行,冬天就不同了,谁愿意躺着冰冷刺骨的水过河呢?

自然,在丹江河上搭木桥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生产队提前挑选好身强力壮的人手,准备好搭木桥所用的木桩、桥板、巴钉、铁丝等。再挑个农历3、6、9的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只见搭桥的社员们来到河边,脱去衣服,个个光着赤条条的身子,下面的那物件儿格外显眼,随着身子的挪动而左右摇摆。这时,在丹江河边洗衣服的年青媳妇儿和尚未岀嫁的姑娘唯恐躲避不及,是不敢看的。倒是那年龄长点,见识多广的中年妇女中不乏有胆大开通之人,她们却并不回避,还时不时地抬头望着搭桥人那结实健壮的赤着身躯,看着看着,就来了乐趣。

甲说:“你看喂怂男人,腿板里那东西左摇右摆欢实的跟个不郎鼓似的。”乙说:“看把你说的稀奇的,你屋里男人又不是没得!”?丙说:“看把你俩说的香的,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此时,刚过门的年青媳妇悄悄的听着,羞色遮面,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偷偷地乐着。有个尚未出门的姑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带有责怪的口气羞涩地说:“看你几个姨都说些啥话嘛,人家都在跟前哩,说难听人的话也不避嫌。”年长的妇女们自知口敞过度,纵然受到指责也不计较。然后她们几个人嘴里不知又低声细语的叽咕些什么嘎话,一会儿就会心地笑了,一会儿不知谁又说到谁的要害处了,你用棒槌戳她一下,她又用手撩起一泼水洒向你,她们在尽情的乐着。清清的丹江河哗哗的流水声,伴着岸边树林里鸟儿叽叽喳喳欢快的鸣叫声,仿佛在演奏着一支美妙动听的乐曲,应和着她们那欢乐愉快的旋律。

搭桥的社员们已做好了下水前的一切准备,他们打开一壶老烧酒,每人仰起头咕噜咕噜的喝上几口,待会儿下水便不会觉得特别的寒冷了。

临下水前最后一道工序最为奇趣,也不知是祖上留传下来的妙方?还是受了那位高人的指点?凡是我们这个年龄,生长在丹江岸边的家乡人都知道无论在夏季还是冬季,脱光衣服下水前都是要往肚脐眼上浇上自己的热尿。据说此法能仿止伤风、肚子疼。当然搭桥的人也深晓此法,他们将自己的那物件头儿向上,一股热气腾腾的清澈水注犹如喷泉一般向着胸前喷发而岀,又顺着胸沟流到脯脐窝儿。但见他们各自拍打着自己的肚子,稍作热身后运动后,不用人发号施令,个个如雄狮猛虎般跃入齐腰深的水中,扶桩的扶桩、打桩的打桩、架板的架板、固定的固定、各执其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口中还接连不断地高喊着号子,那声音铿锵有力,响彻云宵,犹如恢宏嘹亮的钟声回荡在山谷。引得岸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只见湍急的河水中,几个彪悍的庄稼汉子,任凭似刀子剜心般刺疼,冰渗入骨的河水从腰间流淌,却全然不顾,仍全神惯注的搭建着木桥。

搭桥的社员们为了千人百众的通途,舍弃了自己的温暖,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美好的印象。这便是记忆里最为感人的一幕了!

岁月流逝,斗转星移。过去的往事只能在陈年的记忆中搜寻,而黄叶,在秋风里飘落……

作者简介:冯元兴,笔名星星,陕西丹凤人,贾平凹乡土文学艺术研究院院士。摩旅发烧友,爱好读书,下棋,偶尔为文,不为博彩,只为自我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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