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书屋:中篇小说|绿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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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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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警察从来不过星期天,每个月只有四天假期。只要休假,王宏就直奔F县中学。
有一次,王宏打电话告诉她要回家,恰巧当天下了一场大雪,山路崎岖,非常难行。班车司机小心翼翼,如蜗牛爬坡,异常缓慢,平常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那天居然就走了六个多小时,等到F县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车一到站王宏就看到了李丽,红色的雪袍上已堆了一寸左右厚厚的雪,王宏当时就控制不住流下了长长的泪水。王宏不想让她看见泪水,便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在别人都下完了时才让自己稍稍地平静了下来。从那天起,王宏不仅把工资全部交给她保管,而且回家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F县城有王宏几个同事,也有王宏的几个乡党,他们的关系相处得都不错。平时不是在这家就是在那家,除过聊天就是饮酒。因为工作单位偏僻,文化娱乐活动少,王宏养成了喝酒的习惯,而且,每喝必醉。有一天,乡党王晓光给娃过满月,王宏去祝贺。这一天来的乡党不少,刚好凑够了一桌人。由于长时间没有相聚过大家都很兴奋,一上饭桌就开始敬酒,划拳。喝酒前,大家约法三章,不醉不准离开。
酒过三巡,王宏已稍有醉意。绿荷催王宏回去,乡党们起哄:“看你把王宏管得恁严,一点自由都不给。”
“人家把工资都给你全上交了,你总得给人家些喝酒的自由吧。”
“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不会教他喝多的。散摊后,我们负责把他完璧归赵。”
绿荷笑了,道:“好,我就把王宏交给你们了,如果有啥事,我唯你们是问。”又转向王宏,满脸地温柔:“王宏,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说完,便走了。
这天,他们散得很晚。到底喝了多少酒?王宏不知道。怎么回去的?王宏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早上醒来时头很痛。他挣扎着喝了些凉开水。想起来,但却找不到衣服,便又躺下了。
课间铃响了,她进来了,满脸怨怒之色。她径直走到放凉开水的杯子前看了看,又倒满开水,向外走去。王宏叫住她,问衣服到那里去了。她说:“叫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就是不听。喝多了吐得到处都是,还打人。”
王宏不信。
她不悦,只是默默地给王宏取出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又往外走。
王宏强拉住她,问打在了那里。
她挣扎着道:“你打的你还不知道。”
王宏确实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他望着她的眼睛,眼睛里满是怨怒之色。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左眼上方青肿了一片。他忙道歉。
她甩开王宏的手,走了出去。
王宏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这才一点一点地把丢失了的记忆找了回来。
王宏是被小王他们背着送回来的。他们走后,绿荷唠唠叨叨地道:“叫你不要多喝,你硬要多喝,看喝成啥了。”
王宏一听就火了。“乡党好不容易在一块喝一会儿酒,喝了半截子,我能说走就走?”
“我没有嫌你喝。你不会控制好自己?喝不了酒还硬装,老实得跟你家的人一样。”
“我家人咋了?!我家人咋了?!”王宏一听她说家里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便掀掉了被子。
绿荷见他的身子露在了外边,还怕他着凉,忙给他盖被子。但这时,李丽的温柔涌进了王宏的脑海,一股莫名的怒气顿时填满了他的胸腔。王宏一拳挥了出去,刚好打在了她的额头上,一脚踢了过去,把她踢得坐在了地上。随后,一股酒液便涌出了口腔,狂喷而出,溅满了被子、衣服、甚至绿荷一身。
事后,绿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拾这一切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王宏脱衣服,盖被子的?王宏不得而知。但当他现在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他才能体会到那是怎么样的心情。那是痛苦、失望、关心、爱怜相融为一的难以下咽的药液啊。虽然她没有给他说过她当时的情况,感受,但王宏还是能想象得到,那晚,她一定睡得很迟,而且是擦着流不尽的眼泪坐到天亮的。
下课了,绿荷早早赶回来熬了红豆稀饭,做了王宏爱吃的几样菜,侍侯着让他吃了饭。只是脸色一直阴阴地,直到晚上王宏百般哄她并保证以后少喝酒才令她愁貌换了喜颜。
保证是保证了,但保证后王宏还是忍不住要喝,而且,一喝还是照醉,一醉还是照闹。因此,此后,她再也没有象那次那样尽心地服侍过他了。也许她对王宏已经失望了,也许她怕王宏再利用醉酒伤害她,也许她受不了那醉后吐出的秽物的蒸熏。虽然她并没有象其他女人那样让王宏睡沙发,但总要给王宏个后背,离王宏远远地。再也不在王宏醉酒后给他倒凉开水了,不给王宏盖被子了。王宏也在心里渐渐地积聚起了诸多对她的怨恨。李丽在王宏心中渐渐复苏了。
虽然绿荷厌恶王宏饮酒,但在不饮酒的情况下,她对王宏却非常爱怜。冬天按时给王宏添置棉衣,夏季按时给王宏换洗单衣,春秋季怕买的衣服不合身就利用课间、节假日给王宏织毛衣毛裤。王宏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都非常清楚。有一次,她去上课,王宏翻出了她的日记本,上面有这么一句话:“不知为什么,他即使那样对我,但他还是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我的心。其实,他除了爱喝酒之外,就都是优点。我的心已经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了。”看到这里,王宏不由感到一丝惭愧。王宏自责,不该让李丽占据他太多的心灵空间。他对不起她。在这种心理驱使下,王宏破天荒地擀了一次面条,虽然面太软,下到锅里很快就变成了糊糊;臊子太咸,太干,也没有味道,但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当然,从此以后,她就坚决不再让王宏摸刀了,理由是王宏做的饭太难吃了。事实上,她是想让王宏顿顿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幸福的日子总是太短,一晃,一年就过去了。年底,他们决定回关中看望父母并在家中过个年。在准备回家的日子里,王宏在单位忙着处理一些杂务,等到F县城时,已是年底了。在这段时间里,绿荷已经把一切东西准备到位了。她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一一让我王宏看。给王宏父亲买了一件羊皮坎肩和两瓶隋唐贡酒,给王宏母亲买了一套罩衫,给父母准备了二百元的一元、五角的新零钱以及瓜子、糖果等年货。她认真地说:“你们那边的风俗我不懂,不知道我准备的这些东西会不会让人笑话。为了这些东西,我还专门问了晓光他们。”王宏激动地说,“好着呢,好着呢,一点儿也不寒碜。”到了家里,她的嘴也很甜,见了哪个亲戚,叫得都很亲热,好象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似的,亲戚们都很高兴。对王宏父母那就更不用说了,乐得两个老人整个春节都合不拢嘴。
王宏知道,她是不贯呆在家里的。王宏家在农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因为过年把家里从前到后,从里到外都齐齐收拾了一遍,但在绿荷的眼里还是凌乱不堪的。尤其是厨房,抹布乌黑发腻,案板油腻不堪,地上到处是柴草,碗碟破碎处满是黑色油污。绿荷是很爱干净的,在家里,她见不得一点儿污渍,一丝的凌乱。在老家的七天里,明显地,她的饭量减了很多。但她每次吃饭都显得很高兴,似乎饭菜都很对她的胃口。原计划想等过了正月十五,看了西寨村的社火再回单位,王宏怕把她饿出病来,便推说单位有事,提前返回了陕北。走时,父母把家里炸的馓子装了满满一纸箱,碗子装了十来个,包包馍装了一纸箱,让他们带走。绿荷不要。父亲说:“这不仅只是给你们拿的,回你屋时,叫你爸你妈也尝点。咱再没有啥,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你爸你妈稀罕点。”无奈,绿荷只好带上。回到F县城,她喊饿坏了,一放下行李,她就炖了满满一瓢猪肉土豆粉条,吃了三个包包馍,这才满意地收拾房子,整理床铺,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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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绿荷在全身心地爱着王宏,让王宏感受到了家的温馨与爱的甜蜜,李丽在王宏的心中就一点点地向外散逸了,如太阳下的冰棍。直至这年七月的一天下午,王宏的心又如同行将瘪掉的胖大海突然掉进了水中,很快又涨鼓了起来,李丽又充斥了王宏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婚后半年,指导员让王宏接替已经调离支队的张管教担任管教干事。这可是个肥缺,是继指导员、站长之后的第三把手。犯人的管理,减刑都要经过管教干事之手,有一定的决定权,是一般干事梦寐以求的职位。自从当上管教干事以后,找王宏办事的犯人家属非常多。有的送烟,有的送酒,有的请吃,有的请喝,有的甚至还暗示要送钱,送……。王宏一一予以拒绝。王宏的理由是,只要表现得好,改正得好,不送都能减刑,都能安排好的工种;如果表现不好,绝对不会违背法律有关条文来随意减刑的。犯人及其家属见王宏不收礼金,又到处打听绿荷的单位,去F县中学找绿荷。绿荷很爽快地收下了,并答应给王宏说。她甚至还收下了人家一千多元钱,王宏回到家才知道。王宏狠狠地批评了她,并因此而引发了一次不小的家庭战争。
王宏说她这是在害他。她说王宏是个榆木疙瘩,是坎头。
王宏因为工作认真,坚持原则,就有些犯人及没有原则的干警私下里骂他坎头,没想到她也这么说他,王宏气愤地摔掉了一只玻璃水杯。
水杯的爆裂声使她一楞,随即,她便吼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坎头!坎头!你就是坎头!你看你支队的xxx,才干了几天管教,就买了一辆摩托。你一天就把那烂拉料车搭着!跟上你不能享福,还给我气受,还摔东西!”说完,便哭起来。
王宏吼道:“你看xxx能行,你跟他过去。”说完,王宏就把犯人家属送来的礼物、钱全部归拢到一块,提着就走。
她一把抱住王宏,不让他走。
王宏使劲掰开她的手指,毅然向外走去。
“你走,你走,出了这个门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王宏只好留了下来。
她擦了泪,哽咽着,收拾好饭菜,让王宏吃了。
饭后,王宏给她详细地解释了他的想法和人生观点。她无奈地道:“你爱咋咋去,我再不管你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唉!谁叫我命苦呢。看来,这一辈子跟了你是享不了福了。”
这一次闹事使王宏非常失望,就如从正面看稍有微瑕的玉石,不小心打了个滚,让他看到了背面的黑斑。王宏大失所望。绿荷在王宏心里的位置一下子便缩小了好多倍,而李丽在王宏心中的位置却一下子扩大了好多倍。回到单位,王宏越想越觉得李丽美丽、脱俗、高尚,于是,在在收录机里“走过这间咖啡屋”熟悉的旋律中,王宏写下了下面这首散文诗。
穿越时空的钥匙
今天,又听到了“走过这间咖啡屋”这首歌,它使我的心“放慢了脚步”。它是穿越时空的钥匙,使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青春时代。
那时侯的天真的很蓝,蓝的就像融化的海水;那时侯的草真的很绿,绿得使人想到了传说中的仙女;那时侯的树真的很美,即使深冬已经落光了叶子也似一首首淡雅的歌曲。
那时侯的你,温柔轻软,如春天刚刚绽出绿芽的柳枝;心灵纯净,如水做就;透明,清亮,毫无杂质。你经常会因一些小事羞得满面通红,如同桃花融在了脸上。那种捂嘴扭头羞怯的笑是你经常的神态,至今还回映在我的脑海。
“六十分万岁”是你的口头禅,就象车上的减震,经常把我在生存竞争中挣扎的苦难消减为零。就象质量精良的吸尘器经常把我心中的自私、虚伪、堕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现在还好吗?家中是否有葡萄架?你是否在架下的石桌旁品茗读书?不管你家中有没有葡萄架,我相信,在你的心中始终都有一棚绿色的葡萄架为你增添着温馨、浪漫与宁静。
不久,减刑大会召开了。减刑前,凡给王宏送过礼的犯人一个都没有减刑,而那些表现良好,有立功表现的,虽然不善言谈,不爱交际又家庭困难的,王宏却减了好几个。有一位白水的犯人,当听到给他残刑全减的消息时,竟茫然四顾,似乎在寻找另一个他似的。他在离开监狱时给王宏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王管教,你真是个好人。你家在那里?我一定要报答你。”王宏说:“你不用报答我,只要你回去好好做人,做一个好人,对自己负责,对家庭负责就行了。你做了好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从此,犯人及其家属都知道王宏是个好人,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王宏及绿荷送礼了。绿荷很是失落,她对王宏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地尽心,但她在王宏面前总要有事没事地唠叨唠叨,嫌他不进取,不努力,很让王宏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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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开春,支队对各科室、各分队的人事做了调整, XXX被提成了三中队的队长,王宏依然是他们中队的管教干事。扪心自问,王宏没有什么比不上XXX的,甚至各方面还要比XXX强,但为什么提了他而没有提王宏?几天后王宏才知道,XXX和支队长康政委是同乡。王宏很气愤,牢骚满腹,一天在中队干部聚餐时,借着酒劲宣泄了一番。
指导员告诉王宏:“你太老实了,官场上的事不比其他,你不光要会干,而且要会跑。你没听人说吗?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等待使用;又跑又送,破格录用么?”说完,他拍了拍王宏,端起酒杯对王宏说:“你干得没问题,康政委还当着我的面夸你来着。你得灵性灵性啊。”
王宏和指导员碰了杯,一饮而尽。道:“这不是行贿受贿么?”
指导员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宏的肩膀,道:“喝酒,喝酒。”
这天,王宏大醉。他真的不明白,干得好不如跑得好,不如关系好。王宏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他在醉意中入了梦。梦中,他提了两瓶西凤酒,拿着装有五百元钱的信封去找康政委。康政委高兴地接了西凤酒,收了信封,并用手轻轻地捏了捏,然后让他坐下,说:“你拿了这些东西还不行。你知道,我有痔疮。听说,人的唾沫能治,你给我舔一舔。只要你舔好了,我就给你个指导员当当。”还没等他回答,康政委就脱掉了裤子,只见他肥大的屁股上满是粘有鲜血的干屎痂。王宏恶心地大吐起来。在吐的时候他醒了过来,这时,已是满地狼籍了。从此,王宏下定了只干事不跑官的决心。“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能让这种不正之风永刮下去!”
不知绿荷是怎么知道XXX被提拔的事的,她告诉王宏:“人家送礼你不收,你看XXX,收了礼,然后送给你政委,又不花自己的钱还被提拔成了中队长。你不收礼。好。是共产党的好干部。但谁说你的好哩?谁又能看得见?你看,你不是还是个你么。”
本来王宏的情绪就不好,被她这一讥一讽又逗起莫名的火来。“我就是不送,就是不跑,看你能把我咋?!”
“我能把你咋?把你咋都不得咋。等到人家都提了,你还是你那样子,看你怎么活人呢。”“你嫌丢人你滚!”
“这是我的地方,叫滚,还轮不到你说。”
“好,好,这是你的地方。我滚!我滚!!”
王宏转身走出了F县中学,来到了洛河桥边的小酒馆,要了盘猪头肉,要了瓶西凤酒,自斟自饮起来。
王宏下定了要离婚的决心。很快,半瓶酒就下肚了。这时,绿荷和王晓光来到了面前。
王晓光说:“你咋跑到这里喝酒来了?看把你美的,害得我和绿荷好找。再说,喝酒这么美的事,咋不叫我?”
王晓光给绿荷说:“绿荷,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和王宏一块回去。”
王宏给王晓光说了自己的苦衷。他们大骂着社会的不公平现象,发着牢骚,又把半瓶酒给解决了。
(未完待续)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普通公务员,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纯文学微信公众号平台“秦岭书院”总编。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数篇,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这山看着那山高》)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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