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帝之四：巴寡妇清，秦始皇得不到的女人，是真的吗？
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在政治、军事、经济、交通等方面推行了一系列新的政策与改革，建立了皇帝制度、三公九卿制与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制，统一了文字货币与度量衡，这些开创性的措施，为以后中国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伟大领袖对此评价为“百代犹得秦政法”。
本文是系列专题：千古一帝的第四篇。
太史公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于是巴寡妇清和秦始皇之间关系，成为历代好事者浮想联翩的话题。传说中，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巴寡妇清还拿出巨额的资金，从财力上帮助他；甚至还说秦始皇陵墓中的朱砂和水银，也都是巴寡妇清送给他的。因而她与秦始皇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不清。2018年，一部名叫《巴清传》的电视剧，更是把这些暧昧描绘的明目张胆，丰富多彩（幸好被禁播了）。
其实，太史公在史记中涉及巴寡妇清的文字，仅聊聊几句，总计不过七十个字。
而巴（蜀）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史记·货殖列传》
巴清其人
巴寡妇清，名清，巴为巴郡之意，指的是巴这个地方，姓不可考，遂以巴为姓，又叫巴清，是重庆千佛人。
在后人的传说与历史记载中，巴清是一个端庄秀丽的贵妇，无论她的个人气质、相貌还是谈吐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早年丧夫之后，巴清继承了巨大的家产，并开始了她特殊的经营之路。
巴清生活的酉阳、秀山、铜仁一带至今都是丹砂（汞矿）的重要产地。早在商代，巴清的先辈就已懂得利用汞的化合物来医治癞疾或作镇静类的药物，这在当时是一种极为珍贵之物。而随着秦朝的统一，经济的发达以及秦始皇对长生不老的渴望都对丹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需求市场。由于当时丹砂最主要的产地就是巴国枳县，因此巴清自然就成为当时最大的丹砂业主，家业也就逐渐壮大。
不过，酉阳、秀山、铜仁一带至今交通都不甚发达，许多物产的流通还存在障碍，而秦朝时候的清则可以将丹砂大量地运抵长安不能不令人叹服。原来，她在经营布局上采取了多点供给办法，在枳县东西南北临江高地进行多点冶炼，冶炼地与丹穴间采取原料供给，省去了成品水银的繁琐搬运，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增加了产量。而在交通方面，巴寡妇清独辟蹊径，一是顺乌江而下往东，直抵长江下游市场，再传至中原地区，自古乌江、郁江有一段被称作“丹涪水”就与此有关；二是通过两条通道可直供咸阳，第一条经古褒斜道翻越秦岭进入咸阳、长安，第二条由水路至巫山罗门峡口，经150公里栈道通大宁河，再北上出川进入秦岭一线的古道。
巨大的丹砂需求以及合理的物流布局让清的家业迅速壮大起来。为了保护家业，清利用巨大的财富支撑拳养了一支庞大的私人武装。
成为累世巨富的清还乐善好施，周济苍生，深得民心，甚至还为国家着想，捐资修建长城。秦始皇认为区区一个寡妇，居然能有盖世作为，她的拓业精神可敬，贞节德行可嘉，便以上等宾客待她，还下旨在渝东南筑女怀清台，以资表彰和纪念。
秦始皇褒奖巴清的原因
倘细析史料，实际不难发现秦始皇尊奖巴清有其深层的原因。巴清终生守寡未嫁，“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
太史公在货殖列传里指出，秦始皇之所以在意巴寡妇清，其实不是她多有财富，也不是丹砂问题，而是贞节。“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秦始皇认为她是贞洁之妇的典范，为其筑女怀清台，把她作为封建道德榜样来褒奖。
秦始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与当时秦国的伦理风俗有关。春秋时期，秦国经济落后，地处西北边陲，与戎狄同俗，尤其在男女关系上并不严格。至战国时，秦俗并无多大改变。
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
《史记·商君列传》
无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秦人）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文……”
《荀子集解·性恶》
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抱哺其子，与公并居。妇姑不相悦，则反唇而相稽。
《贾谊·治安策》
秦人在伦理道德上的约束并不十分严格，宫中淫乱之风成俗，著名的宣太后就长期与戎人通奸。民间淫乱之风更甚，在《睡虎地秦墓竹简》中，就有多处关于女子逃夫、私奔、淫乱的记载。非但秦国风俗不纯正，其它诸侯国风俗人伦亦纯杂不一。《汉书·地理志》记各地风俗，列数赵、中山、卫、郑、秦、巴、蜀等地淫风盛行。
赵、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乱余民……作奸巧，多弄物，为倡优。女子……游媚富贵，遍诸侯之后宫。
燕称王十世，……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取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
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故俗称郑、卫之音。
巴、蜀、广汉本南夷，……而轻易淫泆，柔弱褊厄。
《汉书·地理志》
秦灭六国后，秦始皇推行了一系列统一措施，“车同轨、书同文”等等。针对各地民风乡俗伦理道德各异情况，特别注意整饬风俗，以达到“行同伦”，统一伦理道德规范。
秦始皇多次出巡各地，四处刻石颂功，反复强调整饬民风。如：
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尊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
泰山刻石
匡伤异俗，陵水经地。……奸邪不容，皆务贞良……
琅邪刻石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碣石刻石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背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挈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
会稽刻石
秦始皇褒奖巴寡妇清正是在这种社会风气背景下发生的，是针对各地风俗进行的；意在通过整饬风俗达到社会风俗纯正，强化伦理道德，永保太平。
秦始皇如此重视伦理道德，强调妇女的贞节，除了整饬风俗外，还另有其心理原因。秦始皇的家庭和他的出身传说对他的心理影响很大。秦始皇的母亲早寡，但是先后与吕不韦、嫪毐通奸多年，并和嫪毐有两个私生子。
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
《史记·吕不韦列传》
母后的淫乱行为对少年嬴政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影响。他痛恨太后的淫乱，由此在其深层意识中仇恨所有的淫乱行为。秦始皇亲政以后，立即囚禁太后，杀死太后所生的两个儿子。
九月，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於雍。
《史记·吕不韦列传》
他制定了许多严惩淫乱行为的法律，规定：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会稽刻石
在秦律中，对妇女改嫁是歧视的。
自今从来，假门逆吕（旅），赘婿后父，勿令为户，勿鼠（予）田宇。
《睡虎地秦简附·魏户律》
所谓后父，指的是招赘于有子寡妇的男子，实际是赘婿的一种；而寡妇“有子而嫁，背死不贞”，违背了封建伦理道德。秦律将此条魏律附于其后，说明它是适用于秦的。
巴清既没有改嫁，也没有招赘，完全符合秦始皇提倡的伦理道德的要求，自然要受到褒奖。秦始皇筑女怀清台的行为和清朝修贞节牌坊的性质是一样的，不能按字面解释为思念、想念等意思，而是表彰的意思。
巴清受褒奖的资本
秦虽坚持重农抑商，但是为了满足国家机器对各种物资的巨大需求，秦始皇还是克制个人的好恶，表现出了一个成熟政治家所具有的理性和灵活性。巴清受到他褒奖的原因中也有此项因素，这就是巴清“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所积累的特殊物资优势。
丹砂可作颜料，又是方士炼制外丹的常用原料。
而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
《抱朴子内篇·金丹》
丹砂在远古时代主要作为颜料使用，甘肃石器时代的墓葬里就有丹砂，在河南安阳出土的甲骨上亦附有丹砂痕迹。除此以外，其更大作用就是作为防腐剂。
齐桓公墓在临淄县南二十一里牛山上，一名鼎足山，一名牛首岗，一所二坟。晋永嘉末，人发之，初得版，次得水银池。
《唐魏王李泰·括地志》
可见，在秦始皇之前，贵族已经将水银作为防腐剂使用。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史记·秦始皇本纪》
由此推测秦始皇陵墓建造需要大量的水银。近年来的考古资料也证明，秦始皇陵附近的汞含量异常，也初步证明了《史记》中相关记载的可信性。
把丹砂与秦始皇称帝后一直在执着贪婪地追求长生不老术，或至少在地宫中身躯不朽、永远安宁的人生历程结合起来分析，看到巴清拥有丹砂（水银的主要原料）这种特殊的物质财富的生产、经营的特殊地位，甚至拥有与丹砂相关联的长寿养生术，才能够从更宽广的视野解读巴清获得秦始皇褒奖的真实原因。
另外，在工商业中，丹砂的开采本身也极具特殊性。首先，丹砂产业属于矿业开采和加工范畴，其发展并不会对农耕经济造成冲击，不会导致韩非子所谓的“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韩非子·五蠹》）的 现 象。其次，丹砂产业在全国的分布并不均匀，当时主要集中在现在的乌江流域，当地主要为山区和丘陵地带，《禹贡》中将之列为下上等，农业潜力不大。最为重要的是，丹砂的消费群体主要是王公贵族，普通平民需求不大，其开采和生产也就得到了统治者的默许。
因而，丹砂产业并不必然要纳入秦王朝的“重农抑商”政策体系中。秦始皇对水银的巨大需求是其褒奖巴清的必要条件。
还有，秦灭巴蜀后，蜀地曾多次反抗秦国的统治，秦朝曾对蜀侯三杀三立，这种形势严重影响了秦国后方的稳定和巴蜀地区战略地位的发挥，也影响了秦王朝对此地的认识和政策。为了稳定这里的局面，秦王朝采取了较为灵活的政策，才保证其统一的历史进程不受巴地局势的掣肘。
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算；伤人者，论；煞人雇死，倓钱。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夷人安之。
《华阳国志》。
虽然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司马迁没有交代巴清的民族归属，但是从“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来看，其应属当地世家大族；另从“用财自卫，不见侵犯”来看，其家族在当地颇具影响力，乃至朝廷对其任何举措都将会影响到当地巴人对国家的政治认知，进而影响到当地的政治局势，最终会有损秦始皇的统一大业。
出于帝国西南稳定的考量，也有必要通过褒奖她来安抚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