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诗选

巴尔蒙特诗选

巴尔蒙特·康斯坦丁·德米特里耶维奇(Бальмонт Константин Дмитриевич,1867-1942)诗人,**家,翻译家。童年时代大量阅读,尤其对诗歌感兴趣,尝试自己写诗。

巴尔蒙特在20世纪初的俄国诗坛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一生执著于太阳的崇拜,自称为“太阳的歌手”,以太阳为题材的作品成为他创作的高峰。巴尔蒙特作为俄国象征派领袖人物之一,追求音乐性强、辞藻优美、意境深远的诗风。他的诗歌以鲜明的形象性和独到的艺术手法得到世人的赞誉。1890年以后出版了三本诗集:《在北方的天空下》(Под северным небом,1894),《在无穷之中》(В безбрежности,1895),《静》(Тишина,1898)。它们不仅确立了巴尔蒙特的诗人地位,也是俄罗斯象征主义的奠基之作。此后诗人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诗篇。1906-1913年居住在法国,多次旅行。巴尔蒙特不接受十月革命,1920年举家迁往法国,并在国外继续从事创作。1937年出版了最后一本诗集。

金言

秋说:"我要让万物一片金黄"。

冬说:"一切将如我之所想"。

春说:"冬天呵,哼,你就等着瞧吧"。

春来了。满山遍野春装。

太阳金光万道。毛莨一片金黄。

河水翻波逐浪,小溪潺潺欢唱。

万物欣欣向荣,草地绿意盎然。

田野油润河水流淌。

河水不到之处,草木葱笼,

金黄的蒲公英转眼一片凋零,

秋的话说完了。春天也已过去。

喏,就连冬也过去了,当时一味逞雄。

1912年

张冰 译

无题

我喜欢远处浆叶击打的波浪,

我喜欢到处走走直到凶险的地方,

坏事我不做,只是想看一看

看我身后远处的篝火是如何不再闪亮。

假如我出于理想把城池烧毁,

冲天的火光将终生把我伴随。

呵,我的兄弟!罗马毁于大火,放火的就是皇帝和诗人!

让我和你一起放一把火,并把自己投入火中!

张冰 译

无题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

和蔚篮色的原野。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

和连绵的群山。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大海,

和百花盛开的峡谷。

我与世界面对面签订了和约。

我是世界的真主。

我战胜了冷漠无言的忘川,

我创造了自己的理想。

我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启示,

我时时刻刻都在歌唱。

我的理想来自苦难,

但我因此而受人喜爱。

试问天下谁能与我的歌声媲美?

无人、无人媲美。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

而一旦天光熄灭,

我也仍将歌唱……我要歌颂太阳

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光!

张冰 译

无题

我是优美而又悠扬的俄罗斯话语的体现,

所有其他诗人――我的前驱――都站在我的眼前,

这话语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优美如歌

它的美质――是我首次发现。

我是出乎意料的转折,

我是狂放恣肆的雷鸣,

我是清澈透明的小溪,

我为所有人又不属于任何人。

它泡沫飞溅似断实连,

它土石独特色彩鲜明,

它是绿色五月林间的涛声,

它的一切,我都理解,他用我也用。

我像永恒的梦并和梦一样年轻,

我强健清新因为我爱

我爱自己更爱他人,

因为我就是诗像诗一样清新。

1901年

张冰 译

我对瞬间说:"停住"!

或许,整个自然都是色彩的玛赛克?

或许,整个自然都是众声的合唱?

或许,整个自然只是数字和线条?

或许,整个自然只是美的愿望?

思想,没有衡量深度的尺度,

任何力量无法阻挡春天行进的脚步。

只有一种可能让我对瞬间说:"停住":

打碎束缚思想的索链,让理想把思想锻铸。

蓦然间,我们顿悟了众声的合鸣,

我们看见无数色彩的交鸣,

假使理想也无法测量深度,――

那我们就在深渊中创造春风。

1901年

张冰 译

双重生活

我总爱自贬身份

和自己的灵魂争论。

有一年我吸足了海风,

那一年我是所有人的陌生人。

在异国,我抛别了亲人,

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到处都是海浪的咆哮声,

我沉浸在银色的雾幔里,

我看见了辉煌壮丽的美景。

无边无际翻着白沫的海水

曾在我透明的眼中辉映,

可对所有人来说,我是那么陌生,

别人无法理解我的心灵。

我理解了欢快的波浪是如何运动,

我创作的诗句令人心情激动,

我对我的变化是如此喜爱,

而他人的一成不变无法使我动心。

漂泊的岁月已经过去,

我回到亲人身边寻求安宁,

为了无以言喻的感伤,

更为了抚弄银光铮亮的竖琴。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

我的竖琴会放开歌喉,

它的声音比叮铛作响的金币更明亮,

比湛蓝的海水更高亢。

1902年

张冰 译

我的遗言

我将不知疲倦的生活,

我将永远和小溪流一起欢歌,

朝霞火红它就在我心中,

我是永恒的创造之火。

把它的目光引向光明,

我就是温柔的金光本身,

而一旦游戏的法则改变,

水银色的月华也一样使人动心。

而一旦漆黑的夜晚降临,――

一个光明的国度在我心中,

我心中有永恒的光源,

理想就是它的荣名。

美是理想所催生,

我用温柔的话语编织诗情,

树上的旧叶长出新芽,

诗行中开出一朵小花。

无数个瞬间组成明亮的银河

纷纷扬扬落进我的园中,

万物争荣要学会爱梦,――

最美的人懂得热爱生命。

第79-80页

张冰 译

假如

假如你是冬雪

并和雪一样冷峻,――

那我尽管缱绻,

也要变作严峻。

我是光明所生

不懂何为敌人,

我要用热情的力量

让积雪消融。

我是永恒的力量

自由充满心中,

从前的事从不记量

我的欢乐无尽。

假如你力量增大

凌辱他人逞强,――

那就会有他人

背诵我的诗行。

张冰 译

翅膀

再不告别已不行,

欲不告别又不能。

人生道路多坎坷,

长风送我万里行。

那条道上人几行,

死者队列在路上。

权把星星作圣餐。

小溪欢歌人兴旺。

我们也走也飞翔,

如同乌云飞天上。

找到敌人来复仇!

我们身上有翅膀。

张冰 译

痛苦的呻吟

我是痛苦的呻吟,是烦闷的嘶吼。

我是落到河底的一块石头。

我是隐在水下水草的根茎。

我是小河中睡莲苍白的面容。

我是阴阳两界飘渺的幽灵。

我是目光讲述的故事。我是无语的眼睛。

我是理想的标志,只有与我和谐

你才会用心灵说:"有一个彼岸世界"。

张冰 译

和解

你使我,亲爱的祖国

蒙受了平生最大的屈辱。

为此我做了彻夜的祈祷,

从此我心中春天永驻。

考验的话是否还要我重复?

苦难已过。心中长留痛苦。

在怒火冲天的时刻,

我把一切投入了烈火。

生命万岁。战胜恶,

黑暗充斥漫长的史册。

可我们不能抛弃亲人,

只有你在为我照明,祖国。

张冰 译

给叶莲娜

呵,叶莲娜,叶莲娜,叶莲娜,

快在我面前如幻像一般出现吧。

你象浪花一样白皙而又美妙,

飘渺在月色迷蒙的海面。

你的理想向光明飞扬,

你的心灵对黑暗开放。

你是自由的永恒的夏天,

从不知道冬天是何等模样。

你的心灵对黑暗开放,

可你在黑暗中犹如光明。

从那时起我便与你永难离分,

我是你的奴隶、兄长和诗人。

你善于表达而又无须诉诸语言:

你与美在一起美妙地生存,

多么爱你美妙无比的酥胸,

但爱你却又无须爱情。

你对我说却又不用话语:

我自由而却永世孤独,

我象夜晚海浪的絮语,

像傍晚时天际的新月。

你尽管多变却又十分公正,

你是海船的生命和死神。

呵,叶莲娜,叶莲娜,叶莲娜

你是海面上一朵美妙的奇葩。

张冰 译

无题

在我的灵魂里,春天发出自然的喧闹,

听起来却不像是一种号召。

在一切生物中,只有人不是畸型儿,

只有人是美丽的,哪怕美丽的只是部分。

人,他可以对我说生动的话语,

人,他和我一样,心中装满无边的苦难。

只有人才会觉得尘世间的生活

每分每妙都是那么新鲜。

试想一下我们是多么幸福,

到处都是高山巨川、海洋和森林,

世界在向无限邈远的地方飞行,

而统治这一切的是战无不胜的人。

啊,我相信!到处都投下网罟,

它覆盖了这颗星球上取之不尽的所有水系。

此刻,在未来面前我们都只不过是些孩子。

而蔚蓝色的天空呵,它是我们的!

巴尔蒙特选集,莫斯科,1993年第102页

张冰 译

无题

你说我像个女人,

你说我不会判断和推论,

你说我像条蛇似的滑溜,

我都认了,我不敢争论。

我的爱是男人的爱,我的整个身体也属于男性,

可女性于我的心灵也分外亲近,――

而这也就是当我和他人争论,

我的说法为什么总那么朦胧。

我爱女人,因为她是最后的秘密,

而女人却喜欢尽量隐蔽,――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能也无法忍受

公开承认这一最深刻隐蔽的秘密。

可我在呼吸、在颤栗、我整个是那么美丽,

我遗憾的只是我令你抑郁。

来,靠近我:我来告诉你全部真相,

可或许我只不过是想咬一口你。

张冰 译

无题

你在这里

这么近、这么近、你在这里,和我一起。

我充满幸福。心里却装着暴风雨。

你凝立不动,像土耳其宫女,

你的眼睛半睁半闭。

你爱何人?你要什么?

你此刻有些倦意?还是早就开始疲倦?

你在唱什么,说的又是何意,

呵,你那朦胧却明亮的双眼?

我的欢乐呵,请跟我一起,――

我整个都是欲望,我整个就是暴风雨。

我浑身充盈的,都只是你。

快为我打开幸福之门!闭上双眼!

张冰 译

生活的格言

我问自由的风,

我怎样才能年轻。

嬉戏的风儿对我说:

"像烟和风一样轻灵!"

我问广袤的海,

什么是生活最伟大的格言。

喧闹的大海对我说:

"要像我一样永远奔腾澎湃!"

我问高天的太阳,

我怎样才能发出比朝霞更明亮的光。

太阳没有回答我,

可我的灵魂却听到了它的回答:"要发光!"

张冰 译

无题

爱情的话语尚未被我说出口,

压迫在我心中挤压我的胸口。

呵,如果我是自由的第一线天光,

啊,那你就是潺潺的小溪流。

让我像依稀可见的一抹晨光,

如理想一般辉映在你的河上,――

让你永恒的美放射出光芒!

张冰 译

无题

你可以闭上眼睛胡里胡涂地活着,

对世上任何东西都不希求地过,

你可以永远告别天国,

以为周围的一切都不再活着。

你可以在沉默中渐渐冷漠,

根本不计较渐次流逝的每个时刻,

你可以像秋天的树叶落光了叶子,

也可以像破灭的幻想一样萧索。

你可以把想望的一切都放过,

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对一切冷漠。

但对过去,你不可慢待,

更不能把它统统忘怀!

张冰 译

史册

我们是散失的史册

――给斯鲁切夫斯基

如果世界产生于偶然,

那它如何能不毁灭?

如果世界的起源还是个待解之谜,

那它如何会不震颤?

如果在此岸之外的某个空间,

有一位智者在统治世界,

那为什么我那颗如吸血蝙蝠般的灵魂,

要对撒旦大肆歌颂?

为什么罪恶的午夜,

要以活人作为自己的养料,

为什么噩梦要在愤怒的狂欢节

实施自己的创造。

为什么人们刚刚知道什么是下作,

或是刚把耻辱的滋味品尝过,

又会迷信有什么人正在走近,

用晦暗的目光去寻找光明。

就这样我们全都在寻找什么,

那东西我们只可意会而不可言说。

理想的大门锁得紧紧,

而我们则如烟云一般从空中滑过。

我们远离所有的道路,

我们到处都碰到悲哀的雾,

我们是颠倒错乱的书则,

我们是散失的史册。

张冰 译

世界的末日

(十四行诗)

生命的开端是五月的清晨,

而毒化的泉水则是它的结局。

临终前的暴风雨仍在把永恒谛听,

人的灵魂颓丧于恐惧。

惯于说谎的双唇将吁告生生压抑。

对堕落的耻辱人们心里都很明戏。

理性看到的地狱狂燥的灵魂在嘻戏。

到处是忧愁永远是苦闷无语的郁悒。

黯淡的午后折射着坟墓的返光,

灵魂如林间的花瓣片片掉光,

林火在呼啸、翻腾、在放光。

天穹犹如刻出的金顶,

最初闪烁的绝不是星星,

它们散发腐烂的气息,

它们是对春天的嘲弄。

张冰 译

狱中

被判永久囚禁的我们,

在冰凉的地板上栖身。

昏暗中我们的目光执着而又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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