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孙俊作品

时常想起父亲的那些话

孙俊(湖北)

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出生在万恶的旧社会,饱尝了人生的酸甜苦辣,特别是他的坎坷身世,让他透彻了人间万象。

在我印象中,父亲老是穿一件黑色或灰色的中山装,上兜里总插着一支钢笔,村里人都称他“二先生”。父亲虽然在平日里总是少言寡语的,但是偶尔给我们讲几句话,很实在,很管用。多少年来,父亲说过的那些话,我一直言犹在耳铭记在心。

小时候,我在农村生、在农村长,长期与一帮野孩子厮混在一起,染上了一些坏习气,说话喜欢带把子(口调),“妈哩”“老子”连天。父亲每每严厉地指出来,“说话嘴里要放干净点,不要妈哩、老子连天的,像啥话?”

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说:“字如其人,字如其面”。我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手把手地教我描红(套着他写好的字临摩),让我反复地练习,一遍不行,两遍三遍……只到满意为止,好的用红笔划个“○”,差的打个“×”,特别好的还挂在教室后面展览。每年春节,他还让我帮左右邻舍写春联练笔,有时候站在我旁边边看边指导,使我的书法水平得到很快提升。

父亲的眼光是独到的。他为了让二哥和我扩大知识面,提高文字功夫和写作能力,在家里经济十分拮据的情况下,还专门订了两年的《襄阳报》。他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你有写作的爱好,要发扬下去、持之以恒。人物头、人物头总要赢一头”。有两次,我的作文在全公社比赛中得了名次,父亲周末回家后,又给我点评一番,为我加油鼓劲。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意外地发现他竟收藏了我在报刊上发表的几篇文章,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有些地方还划了线。

小时候,我比较老实木讷,加之父亲的“右派”身份,在村里老受欺侮。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夜风刚吹走了白天的暑气,我陪同父亲和伯父等在台子上乘凉。邻居元秀突然闯到父亲跟前,恶恨恨地说,“你家老三为啥偷了我家香娃子的钢笔?”父亲一听“霍”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质问我:“你快说,你拿了人家的钢笔没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的巴掌已“呼”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我直感到脑袋“嗡”地一响,脸上火辣辣的痛,边哭边争辩,“我没拿,就是没拿!”父亲就对元秀说,“这样吧!不管我家老三拿还是没拿,赶明儿我给香娃子买一竿好的钢笔,行吧?”伯父也出来劝解,元秀才嘀嘀咕咕地走了。那以后,我在心里一直记恨着父亲,恨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冤枉人。很久以后父亲才对我说,“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你没做错事,心里就无愧。”父亲的这句话,我品味了许多年,经历了人生的风雨和坎坷后才慢慢地真正地弄懂它。

父亲对我们的言行举止都很关注。记得上财校的一个暑假,我在一本书里看到“孩子总是自己的好,老婆总是人家的好”这句话,觉得有点意思,便用铅笔抄写在书眉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父亲看见了,就问我:“你觉得这句话写得好吗?”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玩。”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有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非常错误的。人应该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爱情观 才行呀!”

父亲的一生是曲折的一生,解放前被抓壮丁,文革前后蒙受了许多不白之冤,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才过上几天好日子,但他从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弃,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希望。在下放回乡种地的几年里,他总是默默无闻地辛勤劳作,犁田、耖地,挑谷、扬场,生产队里派什么活,再苦再累,从没发过一句牢骚。恢复工作后,他一直坚守三尺讲台教书育人直到退休。他时常告诫我,“做人要地道,做事要厚道,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

那一年,全国检察机关开展敦促经济犯罪分子主动交代问题活动,我当时是县里一家银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手里有点实权。在一般人的眼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五一”放假,我难得回到乡下一趟。一见面父亲便询问我,“现在检察机关在'严打’,你在单位上有没有啥问题?若有的话,一定要争取主动呀。”我说,“知子莫如父。我是啥人,您还不清楚吗?如果有问题,我还这么逍遥自在?”父亲连连说:“没问题就好,要珍惜自己的饭碗。你别看现在端的是金饭碗,一旦掉在地上就成了泥巴碗。搞经济当干部可不能有半点歪心思。”

丰收的喜悦。

这年“十一”前,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近来身体状况欠佳,到县医院去检查,医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要我回去看看老人家。我于10月2日回到了老家。我问父亲,哪儿不舒服?他却很平和的样子,说:没什么,老胃病,打打吊针就行了。

中午,我陪他老人家吃饭,父子俩还小酌了两杯。这是他一生唯一的嗜好。我家爷爷和父辈都是酿酒的,都有好酒量,但父亲始终把握一点,“酒一定喝到适可而止、点到为止。”所以,他一辈子都端着斤两喝酒,啥时候都保持着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因为半醉,人才能释然和放下;因为半醒,人才有原则和坚守。可惜,父亲的酒风没被我继承下来。

那些年,父母老去的时候,我为了仕途而没能在双亲膝下尽到哪怕是半天一日的孝心,心里感到无比的悔恨和自责。我说要留下来好好陪陪他。他却说,“你是个单位的一把手,一定要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把工作搞好比啥都强。”这是父亲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就在第三天,父亲竟溘然长辞。

这些年来,不论岗位、职务,环境、条件如何变化,我总是牢记父亲的那些话,老老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把握一个原则:对得起良心,经得住考验,虽然经历了很多的坎坷与波折,但仍很尊严、很诗意地工作和生活着,只到退休,安享晚年。

【作者简介】孙俊,笔名樵夫,工商银行襄阳分行退休。现为市散文学会理事,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汉水》《当代作家》《湖北文学》《金融文坛》《金融作协》等市级以上报刊平台发表散文、小说二百余篇。曾获得市级以上文学大赛奖项若干。出版有个人文集《遥远的汉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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