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琥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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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上小学六年级时，学习了课文《琥珀》，颇多感慨地说：“我们老师讲了，你们谁如果能拥有那样一枚琥珀，简直要比美国首富比尔盖茨还要富足好多倍！八辈子也用不完！”孩子给我转述老师的话时，两眼放光，似乎对能够拥有那样一枚价值连城的琥珀，充满了无限神往的迷醉。
我愣在那里，不禁自言自语：“这老师也真是，怎么能给孩子灌输这些拜金主义思想呢？！”孩子像看外星人那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说出来的一句话令我差点喷饭：“老妈，你太天真了，如今是经济社会啊，谁不爱钱？听过这句话吗，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女儿为我恶补了一堂经济课，令我哭笑不得。年仅11岁的女儿竟然说出如此成熟世故的话语，启人深思，一丝隐隐的担忧升腾而起，令我内心很不安。
像女儿这般年纪时，我也曾读过《琥珀》这篇课文，同样的教材，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老师的教法，却会产生多么不同的教学效果啊，我想琥珀最终沉淀在女儿这一代孩子记忆中的，仅仅是一抹闪耀着金子的颜色，然而留给我的却是夏日午后无限美妙的遐想，二十余年不曾淡忘。
有细粉一样的阳光尽情挥洒在菜园子里，大朵大朵粉色的熟地花，淡黄色的野菊花，还有憋足劲儿疯长的向日葵，像旋转的舞裙一样在风中狂舞，琥珀的璀璨光芒便穿越万年时空，划破了密封在时光深处的记忆，语文老师动听悦耳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教室的上空：
“一万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天的午后，太阳热辣辣地照着一片松林，蔚蓝的海水在很远的地方奔腾怒吼，一阵风过，松树叶发出了飒飒的声响。一只小苍蝇展开柔嫩的绿翅膀，在太阳光里快乐地飞舞。飞累了，便飞进树林里，停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抬起腿悠闲地掸着翅膀上的灰尘。不远处有个蜘蛛划着长长的腿，向觊觎已久的美味爬了过去，午后的森林一片沉寂……”
教室里也一片寂静，我和同学们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里了，紧张地盯着老师的眼镜，为小苍蝇的命运而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候，恰好有一大滴松脂从树上滴了下来，刚好落在树干上，把苍蝇和蜘蛛一齐包在里头，两只可怜的小虫被淹没在黄色的泪珠里……”
语文老师美妙的声音，把我们的思绪带到了那个奇妙的世界当中，那种很诗意的美，吸引着我们去探索自然界的无限奥妙。
在无数个午后的阳光下，我会趴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或者刺槐树下，静静地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能有一大滴树枝的脂泪，也能落在一只七彩的小甲虫身上，包裹成一枚可爱的琥珀。我注意观察了很久，遗憾的是这两棵树身上，竟然是那么干净，连一点凝结脂泪的迹象也没有。后来我总算在一株杏树的枝桠间发现了一大滴粘稠的脂泪，可惜过于粘稠，我在那里望穿秋水，也没有看到它滴落下来。
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忘记了期待许久的脂泪，将兴趣的目光转移到丰盛的菜园子里，那里有嘤嘤嗡嗡飞舞的蝴蝶、蜻蜓、蜜蜂，有生机勃勃的菜蔬，还有在阳光下打着盹儿、昏昏欲睡的花朵。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抓住了一只呆立在枣树苗枝头的蜻蜓，受惊的蜻蜓，欲拼命挣脱我的手指，还用大眼睛望着我，似在乞求我放了它。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立即穿过手指稍，直抵心灵之门，突然想自己在蜻蜓眼里也许就是那只觊觎美食的蜘蛛了。出于对丑陋又讨厌的蜘蛛无来由的厌恶，我赶紧放生，做了一回慈善的小菩萨。
对动物就此不敢再有任何占有欲。就默默立在花丛中观看蜜蜂采蜜、蜻蜓点水，各种色彩斑斓的蝴蝶，轻盈飞舞的姿态令人浮想联翩，不正是一朵朵飞翔着的繁花吗？有一朵像翩翩翻飞的黄色雏菊，有一朵像美丽的紫罗兰，还有一朵硕大的叫不上名，深绿的底色，妆点着黑白的斑点，美丽异常……蜜蜂腿上粘有一层厚厚的花粉，嗡嗡地喧闹着，将空气酝酿得香甜醉人。角度稍微变了一下，阳光就知趣地避开了美丽的花瓣，那些打着盹儿的花朵，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立马精神了，随着午后徐徐清风，舞出一段旖旎的风姿。向日葵丛中，有闪烁的光斑在跳跃，有一些虫子似乎怕见强烈的日光，躲在丛中“吱吱”的叫一声，垂挂着饱满碧绿的豆荚架下，也会立即传来“吱吱”的鸣叫声，害羞的西红柿泛红了脸蛋，搞不清是只有一只虫子在来回踱着方步，还是许多虫子在和唱丰收之歌。
后来这件事被邻居家的姑姑传为笑谈——“真是个痴丫头，趴在园子里等着看琥珀呢！”我那时候根本不懂得没有松树的园子里是不会产生那样的奇迹。
在我成长的经历中，那些夏日的午后，犹如蝉翼，被琥珀的光芒照耀得通体发亮，就在甜香氤氲的美丽菜园子里，我学会了与蜻蜓独语，向花儿倾诉，学会用猫悠悠草扎一只调皮的老鼠、再扎一只馋嘴的小猫咪，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狗狗。
在琥珀璀璨的光芒照耀下，我向大自然学到了取之不竭的学问，令我一生受益匪浅。我的女儿这一代人，除了知道琥珀价值连城之外，她怎么可以体味得到那些夏日的午后菜园子里流连期盼的欢心呢？
【作者简介】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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