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丨许安的温柔
幸福和不幸,
可能都只是一种相对状态,
和不同的人对比,
感觉便也截然不同。
文/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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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归来,于翠巧累得直不起腰来。
她在服装厂的工作不轻松,锁眼、钉扣虽是机器操作,但头低着、背躬着,双手和脑子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一天下来,并不比种田容易多少。
但听说收入可观。
李彩蝶告诉于翠巧,这里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一些手脚快的熟练工,每月能拿5000以上呢。
于翠巧精神振奋,忽又生出一股子力气来:“彩蝶,那你能挣多少?也有5000吗?”
对询问旁人工资这回事儿,她驾轻就熟,并不觉得是冒犯。
事实上,李彩蝶也习以为常,她咽下一口米饭,大大咧咧道:“我哪儿有那么厉害?我一个月也就4000左右,不过我很知足了。如果不出来,上哪儿挣这4000去?”
这是一句大实话。
老家水土不好,种地致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些年,外出打工的队伍也愈发壮大。留守在家的,不过是老弱病残罢了。
于翠巧低下头,碗里的饭忽然不香了:“可我的速度太慢了,只怕3000都没戏。”
李彩蝶自顾自从她碗中夹土豆,一边大口拒绝一边安慰:“怕什么?这种活儿都是熟能生巧,干着干着就快了,别担心。”
于翠巧应一声,又飞快扒饭,只想以速战速决,再立刻投入工作中去。她不怕苦,只要看得见希望,就会不顾一切往前冲——这是本能,也是宿命。
毕竟娘家、婆家和丈夫都靠不住,要想女儿过上好日子,必须靠自己一双手去打拼。
“我只想多挣钱,尽快把我女儿带出来上学,让她不用像我一样。”
于翠巧的声音小了些,脸上那一抹笑容里,忽然多了许多期盼。
李彩蝶拍了拍她的肩:“我懂,好好干吧!”
那天晚饭,于翠巧吃到了油炸排骨,还有一碗凉拌菜。
米饭已经焖好了,是许安做的。简陋的餐桌上,已隐隐约约飘出香味来。
一见妻子,他便兴高采烈地招呼:“翠翠,快来吃饭,我都给你做好了!看,还有排骨!”
于翠巧却未立刻被美味吸引。
她在那张简易而破旧的沙发上坐下,将头转了转,又拿手去捏一捏脖子,满脸都写着疲惫。许安有眼力劲儿,立刻坐到妻子身边,捏肩敲背极是殷勤。
“哪里疼?吃完饭洗个澡,我再给你到处按按。”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轻飘飘拂着耳朵而过,倒叫于翠巧舒坦不少。
她就是爱他这一点啊。
长得好看,说话也好看,无论自己多么河东狮吼,他都肯做小伏低来哄。也正因为如此,于翠巧才舍不得离婚。
她安慰自己说,人都有缺点,离了许安,未必就能找到十全十美的男人。
干脆就这样过吧,好在他嘴巴甜会哄人,不会像李彩蝶的老公那么死倔,明明靠老婆养活,却成天板着一张脸,每句话都讲得硬邦邦令人心烦。
倒有种软饭硬吃的感觉。李彩蝶那些吐槽,她听着都生气。
而有了对比,心里的不满又消散了大半。幸福和不幸,可能都只是一种相对状态,和不同的人对比,感觉便也截然不同。
所以,那份带回来的排骨也格外香。
见妻子心情转好,许安长舒一口气,邀功似的说了一句:“排骨是我特地打包回来的,知道你爱吃,我只吃了三块,就全部带回来了。老婆,我对你好吧?我心里是有你的。”
打包?带回来?
于翠巧一愣,手里的筷子突的停顿了一下。她直起身子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今天没有去找工作,你去找你大哥大嫂了。”
不是发问,而是陈述事实,就连语气都是肯定的。
许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能找什么工作啊?干嘛放着现成的条件不用?我大哥已经答应我了,说他回去跟大嫂商量一下。到时候,也给你找一个,免得你这么辛苦。”
他的脸上,赫然是讨好人的笑容。
于翠巧怒火攻心,一时想不出话来说,只顺势把手里的筷子一拍,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怎么了?翠翠,你噎到了?”
许安慌了,作势要给妻子拍胸口,不料于翠巧使出浑身力气,将他狠狠一推。
再抬头去望时,于翠巧的眼神已经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悲愤、无奈与凄凉的眼神,但又像剑一般充满力量,仿佛随时都能刺破他的胸膛。
“翠,翠翠,怎么了?我又做错了吗?”
他期期艾艾的,其实已隐约知道对方的雷点在哪里。可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就是找了找自己的亲哥哥,怎么了?怎么就上纲上线到饭都不吃了?
果然,于翠巧神情恼怒:“你非得去求你哥吗?非得丢这个脸?非得让你大嫂瞧不起我们?”
说着说着,恼怒变成了失落,语气中的哽咽,已经藏不住了。
许安一愣,脑子似乎也停止转动了。
他不知道,妻子会那么在意这件事。
在他看来,大哥与自己一母同胞,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而眼前的实际情况是,大哥混得比自己好,既然如此,那伸一把援手岂不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他并不是向大哥祈求钱物,更不是要大哥养活自己。
不过是借着他的人脉找份工作罢了,真不至于让于翠巧如此痛苦啊。
场面沉默下来。
夫妻俩相顾无言,一个悲愤、一个无语。许安轻叹一声,只得平复情绪组织语言,好将妻子再认真哄上一番,尽力消除她心中的不满。
但语言还没组织好,许平的电话来了。
当哥哥的在手机那头说:“后天就是周末了,翠巧休息吧?带她过来,我和你大嫂,要请你们吃顿饭,算是迟到的接风洗尘了。至于你找工作的事情,咱们到时候面谈。”
“嗯,好。”
许安期期艾艾的,一边回着话,一边忍不住往于翠巧的方向看。他不敢确定,妻子能不能跟自己往大哥那边走一遭。
可再不确定,也得硬着头皮传达意思,心中惴惴不安。
于翠巧不抬眼皮,只冷冷问一句:“为什么他们要请我们吃饭?”
“因为我是他弟弟,你是我媳妇儿,就这么简单。”
许安懒得挖空心思想说辞,干脆顺嘴说了个最简单的理由,同时也做好了妻子不应邀的思想准备。反正她的脾气,大哥大嫂也有一定了解,与其饭桌上阴阳怪气,倒不如干干脆脆地拒绝。
但他没想到的是,于翠巧竟一口应下:“好啊,去呗,好歹能捞一顿好的吃!”
隐约还有赌气的意思。
许安暗暗叹气,又往于翠巧身边挤了挤。
“老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大哥大嫂不是瞧不起咱们,只是差距就摆在那儿,咱们坦然承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说呢?”
“那你倒是好好过日子啊?你肯像你大哥一样努力吗?”
于翠巧咄咄逼人,似乎完全不给许安转圜余地。他干脆闭了嘴,只默默听唠叨、默默充当泄愤工具。
不知过了多久,于翠巧才重新坐回餐桌,把那些渐渐凉下去的排骨一一啃完。
“不能浪费,不管是谁买的东西,都不能浪费。就算我不喜欢你大哥,我也得把排骨吃完!”
-作者-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