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辞典》第五百三十五首《啰唝曲六首(其一、其三、其四)》(无名氏)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四】

       啰唝曲六首(其一、其三、其四)

【中唐·无名氏·五言古诗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拼音版

其一

bù xǐ qín huái shuǐ,shēng zēng jiāng shàng chuán。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zài ér fū xù qù,jīng suì yòu jīng nián。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三

mò zuò shāng rén fù,jīn chāi dàng bo qián。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zhāo zhāo jiāng kǒu wàng,cuò rèn jǐ rén chuán。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nà nián lí bié rì,zhī dào zhù tóng lú。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tóng lú rén bú jiàn,jīn dé guǎng zhōu shū。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作品介绍]

《啰唝曲六首》载于《全唐诗》。这六首诗以商人妇为抒情主人公,描写了妻子因丈夫外出久而不归而在家中天天思念的情形。这类诗是当时民间流行的小唱,有浓厚的民间气息。在写法上,这组诗直叙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语言通俗,不事雕琢,纯用白描,而刻画人物形象极为传神。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称之为“天下之奇作”。

[注释]

⑴秦淮:秦淮河,流经江苏南京。
⑵卜钱:占卜的金钱。金钱两面的图案不同,古人以为投掷金钱,观察它落地后的状况即可预测吉凶或归期。
⑶桐庐:县名,今属浙江省杭州市。
⑶书:书信。

  [译文]

其一

不喜欢这秦淮河,真讨厌长江上的船。

载了我的夫婿去了,长年累月不归家。

其三

切勿嫁作商人妇,常把金钗当占卜的金钱。

每天都在江口盼望,几次都错认他人船。

其四

记得那年你我离别的时候,你说你要去桐庐居住。

去了桐庐后音信全无,如今收到来自广州得书信。

  [作者介绍]

无名氏

赏析

壹/

据晚唐范摅《云溪友议》记述,刘采春是中唐时的一位女伶,擅长演唐代流行的参军戏。元稹曾有一首《赠刘采春》诗,赞美她“言词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徊秀媚多”,“选词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就是《啰唝曲》。方以智《通雅》卷二十九《乐曲》云:“啰唝犹来罗。”“来罗”有盼望远行人回来之意。据说,“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可见当时此曲歌唱和流行的情况。

《全唐诗》录《啰唝曲》六首,以刘采春为作者,而元稹诗中只说她“能唱”,《云溪友议》则说“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当代才子所作”,接着举引了她所唱的歌词七首,其中六首五言的与《全唐诗》所录相同,另一首七言的却是贞元年间诗人于鹄的《江南曲》。因此,这《啰唝曲》虽是刘采春所唱,却不一定是她所作。胡应麟《诗薮》指出六首中的“四首,工甚,非晚唐调”,并说:“今系采春,非也。”此曲的作者是谁,不妨存疑,值得提出的是此曲在佳作如林的唐代诗坛上赢得了诗评家的推重。管世铭在《读雪山房唐诗钞》中说:“司空曙之‘知有前期在’、金昌绪之‘打起黄莺儿’、……刘采春所歌之‘不喜秦淮水’、盖嘉运所进之‘北斗七星高’,或天真烂漫,或寄意深微,虽使王维、李白为之,未能远过。”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更称此曲为“天下之奇作”。这类当时民间流行的小唱,在文人诗篇之外,确实另有风貌,一帜别树,以浓厚的民间气息,给人以新奇之感。其写作特色是:直叙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在语言上脱口而出,不事雕琢,在手法上纯用白描,全无烘托,而自饶姿韵,风味可掬,有司空图《诗品》所说的“不取诸邻”、“着手成春”之妙。
“不喜秦淮水”一首,表达的是因长期与夫婿分别而产生的闺思。这本是一个陈旧而常见的题材,但它却于陈中见新,常中见奇,把想入非非的念头、憨态横生的口语写入诗篇,使人读诗如见人。这位少妇在独处空闺、百无聊赖之际,想到夫婿的离去,一会怨水,一会恨船,既说“不喜”,又说“生憎”;想到离别之久,已说“经岁”,再说“经年”,好象是胡思乱想,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但却情真意切,生动地传出了闺中少妇的“天真烂漫”的神态,正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所评:“‘不喜’、‘生憎’、‘经岁’、‘经年’,重复可笑,的是儿女子口角。”应当说,把离恨转嫁给水和船的作品并非绝无仅有,例如晁补之在一首《忆少年》词中曾怨“无情画舸”,刘长卿在一首《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诗中也抱怨“江春不肯留行客”,但都不如这首诗之风韵天成,妙语生姿。
“莫作商人妇”一首,写因盼归不归而产生的怨情,也就是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的意思。前一首怨水恨船,当然并不是真正怨恨所注,到这一首才点出真正怨恨的对象原来是她的夫婿,而夫婿之可怨恨,因为他是白居易《琵琶行》中所说的“重利轻别离”的商人。商人去后,自然盼其归来,而又不知归期何日,就只有求助于占卜。前面提到《云溪友议》所举刘采春的唱词中有一首于鹄的《江南曲》,后两句是“众中不敢分明语,暗掷金钱卜远人”,也写占卜归期。这里用金钗代替金钱,想必为了取用便利,可见其占卜之勤。而由于归期无定,就又抱着随时会突然归来的希望,所以在占卜的同时,还不免要“朝朝江口望”。但望了又望,带来的只是失望,得到的只是“错认几人船”的结果。温庭筠《望江南》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柳永《八声甘州》词“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也都是写错认船。但这首诗所表达的感情更朴素,更真切。从全诗看,这位少妇既以金钗权当卜钱,又朝朝江口守望,足以说明其望归之切、期待之久,而错认船后的失望之深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年离别日”一首,写夫婿逐利而去,行踪无定。张潮有首《江南行》:“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所写情事,与这首诗所写有相似之处。“朝朝江口望”,一心望夫婿归来,而不料愈行愈远。这正是望而终于失望的原因,正是每次盼到船来以为是夫婿的归船、却总是空欢喜一场的原因。正如李鍈在《诗法易简录》中所分析:“桐庐已无归期。今在广州,去家益远,归期益无日矣。只淡淡叙事,而深情无尽。”长期分离,已经够痛苦了;加上归期难卜,就更痛苦;再加以行踪无定,愈行愈远,是痛苦上又加痛苦。在这情况下,诗中人只有空闺长守,一任流年似水,青春空负,因而接着在下一首诗中不禁发出“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的近乎绝望的悲叹了。
随着唐代商业的发达,嫁作商人妇的少女越来越多,因而有《啰唝曲》之类的作品出现,而闺妇、行人之所以听到此曲“莫不涟泣”,正因为它写的是一个有社会意义的题材,写出了商人家庭的矛盾和苦闷。
佚名

赏析

贰/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刘采春,中唐时女伶,淮甸(今江苏淮安、淮阴一带)人,伶工周季崇之妻。穆宗长庆三年(823)冬,元稹以刺史兼观察使的身份来浙东,有《赠刘采春》一律,欣赏她“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对她的歌唱,尤加赞美:“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而《望夫歌》就是《啰唝曲》。范摅《云溪友议》云:“金陵有啰唝楼,乃陈后主所建。”曲由此而得名。“啰唝”一词大约是方言。方以智《通雅·乐曲》中说:“啰唝犹来罗”。“来罗”,有盼望行人回来的意思。《云溪友议》又称:“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当时才子所作”。元稹也只说她“能唱”。《全唐诗》卷八百二录《啰唝曲六首》归入刘采春名下。上面所选的是其中的其一、其三、其四首。

其一写的是因夫婿久别引起的思念。这类被称为闺怨的诗本是陈旧熟烂的题材,但诗人却能陈中出新,熟中见巧,别出奇意。秦淮河水经金陵(今南京市)城中,北入长江。这里为历代著名的游览之地。“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泊秦淮》),所云“秦淮”即此水。诗起句如爆竹:“不喜秦淮水”!承句亦突兀:“生憎江上船”。生者,甚也;深也,很也。林逋《春阴》“苦怜燕子寒相并,生怕梨花寒不禁。”较之“不喜”,意思又进一层。为什么如此“不喜”、“生憎”呢?三、四句直白道出:因为夫婿远离,是水和船载走的,何况一去又年复一年!沈德潜云:“‘不喜’,‘生憎’,‘经岁’,‘经年’,重复可笑,的是儿女子口角”(《唐诗别裁》)。这里的确“重复”,但并不“可笑”,因为加重了怨别的感情;且“生憎”较“不喜”更为深重。而移怨水、船,是“无理而妙”(贺裳语),愈见情深;“经岁”“经年”,正见时间之久,故怨愈切。黄叔灿谓本诗首二句“却是非非想,真白描神手”(《唐诗笺注》)。这种怨水恨船的“非非想”,在诗词里都有。崔国辅《渭水西别李仑》;“不知呜咽水,何事向西流?”言人不得已而西去,水又何事西流。周邦彦《尉迟杯》:“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南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自己离京外任,心怀郁闷,却移怨于船。而这两句“白描”,贵在自然天成,纯朴清真。元好问云:“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论诗三十首》其四)。因为它“皮毛剥落尽,惟有真实在”(黄庭坚《别杨明叔》,引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平淡而到天然处,则善矣”(《韵语阳秋》)。

其三破题即说她所思念的人是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莫作”,怨之至也。但无情的事实,已无可改变,也许怨中还会有“悔”吧。一如“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李益《江南曲》),那真是悔不当初了。这样,便一连出现了下面的画面。“金钗当卜钱”。古人用火灼龟甲,以为看了灼开的裂纹就可以推测出吉凶。但后来多用金钱占卜。金钱两面的图案不同,占卜者以钱投地,观察它落地后向上或向下的状况,可以预测吉凶日期。于鹄《江南曲》:“偶向江边采白蘋,还随女伴赛江神。众中不敢分明语,暗掷金钱卜远人。”这里是以金钗抛掷地上,代替金钱卦。

“朝朝江口望”,这前面似有隐语:卜卦可能暗示她会有好消息,所以才有此举。不过给她带来的总是失望:每天都有归人的船回,却不见那位“商人”!“错认”,认,认为,当作。刘克庄《答妇兄林公遇》:“梦回残月在,错认是天明。”这一来,其情更苦。后来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州。”柳永《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也都是误认归舟。此诗朴素、真切,总是满怀希望而来,也总是败兴而返,这在后两句中清楚地表示出来,而焦虑、等待、忐忑等种种形态、心绪,隐藏在字里行间。构思似拙实巧,先言怨;由怨而寻求解脱办法,这时怨会稍减(当卜后怀有希望时);不想“朝朝”之后带来的仍是失望时,岂不更怨“莫作”!一波三折,跌宕多姿,本是寻常事,寻常语,却将人物心声表现得如此不寻常!

其四前二句回忆昔时离别,他曾经留下话语:“只道住桐庐”(今浙江桐庐县)。后二句写希望的幻灭:我去到桐庐连个人影也不见,如今却收到他从遥远的广州的来书。正是“桐庐已无归期,今在广州,去家益远,归期益无日矣。只淡淡叙事,而深情无尽”(《诗法易简录》)。“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江淹《别赋》)何况久别;何况归期无日;何况行踪无定;又何况愈行愈远;以后会不会更远?……心绪翻腾,柔肠万转,此刻真是“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杜甫)了!诗人仍以淡语出之,看似言尽意止,但细想此妇情怀,她那千言万语却仍未说出。

张潮《江南行》与此诗意境颇相似:“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她这位心上人是坐船走的。那时“茨菰叶烂”,正当深秋。如今“莲子花开”,分别将及一年。这样,乃寄希望于梦中。“妾梦不离江上水”,感情深沉痴绝。他既是乘船前往西湾,大概行止总在江边水畔,所以祝愿自己的梦随水而行,也许会在梦中相会吧。末句更如霹雳闪电,陡然而至:“人传郎在凤凰山”!那么她所希望的“不离江上水”的梦,岂不都是一场空!何况他既然时而在山,时而在水,行踪不定,那不从今以后真是要“有梦也难寻觅”(《西厢记》)了?思妇的心理活动,刻画细腻。但两诗都以通常语出之,语浅意蕴,深得民歌之神韵。

这几首辞意真切,声调凄苦的《啰唝曲》,被管世铭誉为“虽使王维、李白为之,未能远过”(《读雪山房唐诗钞》);潘德舆赞为“天下之奇作”(《养一斋诗话》)。《云溪友议》则称:“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而(犹涟涟,泪流不止貌)。作品本身真实亲切,与当时某些人的生活结合紧密;而又以女子自述口吻出之,倍觉亲切。诗语浅而有味,淡而有致,婉转自然,一片浑成。这类“望夫诗”的出现,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由于唐代商业发达,给商人之家造成矛盾,无疑又是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的。

佚名
赏析

叁/

《啰唝曲》这首望夫歌是被刘采春唱红的。据记载,“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但采春却不是歌词的作者。《云溪友议》记载“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当时才子所作”,接着举引她所唱的歌词七首,其中一首七言绝句是贞元间诗人于鹄的《江南曲》 ,六首五言绝句即 《啰唝曲》 ,但作者却湮灭无考。不过,历代选家都把它记在刘采春名下。
        这是一组反映商女闺阁怨情的诗。随着唐代商业的发达。嫁作商人妇的女子越来越多,所以,《啰唝曲》所反映的是一个有普遍社会意义的题材。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由歌妓因“门前冷落鞍马稀”而“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特不过一寻常之外妇。其关系本在可离可合之间,以今日通行语言之,直 ‘同居’而已。”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琵琶行》 )其处境相对说来更为悲惨。刘采春据说是越州的一位歌妓,她所唱的正是这种商女的命运咏叹调。
        组诗大致依时间顺序结构。
        “不喜秦淮水”一首打头,即从离别写起。“秦淮水”和“江上船”,勾画出商女与夫婿别离的典型场景。因为秦淮河横贯金陵城,两岸秦楼楚馆林立,是商旅聚散的要区。江水、船只本无感情,不会成心与商女作对; 但从商女方面看,是水和船眼睁睁地“载儿夫婿去”了,真是可憎得很。把人们的离去说成是被水和船载去,让主动和被动换个位置,从而把离恨转嫁给水和船。这种倒婉的修辞方法,表现出闺中人的情真意切。而“不喜”、“生憎”,又把“怨”的意思敲明叫响,既收先声夺人之效,又构成贯穿组诗的感情主线。在读者正要疑问女主人公为什么怨水恨船之际,下面的答案即和盘托出: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原来她怨的真正对象是“重利轻别离”的意中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 中评这首诗说: “ ‘不喜’ 、‘生憎’ 、‘经岁’ 、‘经年’ ,的是儿女子口角。”这样说固然不错,但如果联系当时这种婚姻的实际状况,嫁作商人妇的多是“暮去朝来颜色故”的大龄歌妓,这种婚姻契约对商人没有太大的约束力,他要“黄鹤一去不复返”,闺中人也难奈他何,更不用说一去经年了。与其说是少妇的娇嗔,不如解释为闺中人深长的哀吟。
        “莫作商人妇”一首,写因盼归而不归所产生的怨情。歌妓脱籍从良,本指望过正常人的生活,仕农工商中选中商人,初衷以为商人经济上更牢靠些。岂料这种人“重利轻别离”,竟不知感情为何物,为了赚更多的钱,妻子独守空闺也无所谓。“莫作商人妇”由商女口中道出,的是无数商女痛苦经历换来的生活经验。按主人公的思维逻辑,接下来自然该诉说自己所遭受的精神折磨了。但诗句把这一节跳过去了,而接以“金钗当卜钱”。这种说到半路断了不说或者说开去的手法,修辞学称之为跳脱,是 “不肯说尽而诎然辄止,使人得其意于语言之外”,从主人公隐忍不发的情态中,读者不难感到那痛苦的深重和难以排解。商人去后,闺中人目然盼其早日归来,而又不知归期何日,就只有求助于占卜;以金钗代替钱来占卜,因为金钗取用便利,可见其占卜之勤;而由于归期无定,就又抱着随时会突然归来的希望,又可能多次 卜到过 “即归”的好兆,因而不免要 “朝朝江口望”。但望了又望,带来的只是失望,得到的结果却是 “错认几人船”。错认归舟是一个有包孕的动作:由期待而兴奋,再到怅然若失,这一没有获胜希望的感情赌博。望归越切,期待越久,误识归舟带来的失望之苦也就越深。晚唐词人温庭筠 《望江南》 写道: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宋代词人柳永《八声甘州》 中也有 “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之句,显然都是由本诗化出。前者描绘闺中人江楼独望的情景; 后者是多情游子推想闺中人妆楼凝望,都很感人。这是一个常用常新的意象。
        “那年离别日”一首写因行踪无定而产生的怨情。“朝朝江口望”,一心望夫婿归来,而不料愈行愈远,这正是望而终于失望的原因,正是每次盼到船来以为夫婿的归船、却总是空欢喜一场的原因。前人分析道:“桐庐已无归期,今在广州,去家益远,归期益无日矣。只淡淡叙事,而深情无尽。”张潮有首《江南行》 : “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那位郎君更薄情,一去经年连封信也不寄。长期分离,已经够痛苦了; 加上归期难卜,就更痛苦; 再加上行踪无定,愈行愈远,是痛苦上又加痛苦。商女的闺阁怨情至此可谓淋漓尽致。
        类似 《啰唝曲》 这样反映商女怨情而以 《江南曲》 (或 《江南行》 )为题的诗篇,在中唐诗人别集中并不少见,大都受民歌影响,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给人以新奇之感。直叙其事,直抒其情,语言清新,不事雕琢,以白描手法和歌行体出之,自具一种风貌。而 《啰唝曲》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佚名

赏析

肆/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刘采春是中唐时期江南女艺人,她既擅长参军戏,又会唱歌。元稹任越州刺史、浙东观察史时,她曾随丈夫周季崇等从淮甸来到越州,深受元稹的赏识。元稹在《赠刘采春》诗中说她“选词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即《啰唝曲》。刘采春唱《啰唝曲》有着很强的感染力,据范摅的《云溪友议》记载,当刘采春一唱《啰唝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其感人力量于此可以想见。

第一首,描写了秦淮河畔的一个女子因丈夫久别不归而产生了埋怨情绪。开首两句便叙说自己不喜欢秦淮水,也讨厌江上的船。为何这位少妇如此地怨水恨船呢?原来,是它们把自己心爱的人给带走了。这首诗歌从其所表现的题材来看,是很寻常不过的,但作者却能别开新意,非常真切地表现了这位闺中少妇思念与埋怨之情。而这又得力于诗歌的两个突出的表现手法,一是宛转曲达的表达法。这位少妇理应埋怨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他一别经年不归,但由于少妇对他爱之深切,而不忍埋怨,故而把一腔的怨气都发在了江水和船上了,仿佛是这江水和船与她在过不去似的。正是这种把事物的人格化和看似无理的埋怨,才把这位少妇内心的情怀真切地表露了出来。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评曰:“‘不喜’、‘生憎’、‘经岁’、‘经年’,重复可笑,的是儿女口角。”口语入诗,表现了这位少妇的娇憨天真的神情。

第三首刻划了商人妇盼望远行的丈夫早日归家的迫切心情。诗歌的第一句即率直地说身为女子切不可嫁给商人,至于为什么,原因自是不说自明,那就是夫妻经常地别离,所谓“商人重利轻离别”,诗歌开首的直抒胸臆,看出这位商人妇受别离痛苦的折磨,以及感触之深,到了不吐不快的境地。但这首诗歌着重表现的不是对丈夫的埋怨,而是自己的思念之情。诗歌运用了两个典型的细节来表现这种迫切的思念之情,一是金钗当卜钱,以占卜丈夫的归期;一是朝朝望江口,翘首眺望归舟。这两个细节很生动地表现了这位少妇坐立不安、心思恍惚的神情。诗歌写得非常真切,完全是有真实生活做依据的。比如少妇用金钗当卜钱,既表明了她的女子身份,更表明她是随时随地地占卜,因为卜钱总不好老带在身边。全诗除了首句抒情外,后三句都是对动作与过程的描写,但其中所蕴含的盼望、期待、失望,读者是完全可以感受到的。

第四首描写了商人行踪的不定,且与这位少妇失去了联系。几年后,忽然得到他的消息,于是便勾起了往事。诗歌是用倒叙的手法来写的,虽只是简单叙述一个过程,但内涵却相当丰富。丈夫显然是为利所诱,行程越来越远,让妻子与空闺相伴,而妻子则是牵肠挂肚,品尝着相思的痛苦,正如诗中所叙,他们离别之日的情形,这位少妇是记得一清二楚,此外,她还频频询问从桐庐回来的其他商人。而当她得到丈夫去往更远的地方时,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她那悲叹绝望的神态与心情。整首诗显得十分含蓄蕴藉。

这三首诗歌的共同特点,就是民歌风味极浓郁,没有任何的造作与雕琢,语出自然,感情真挚,这些或正是能让听者“莫不涟泣”的原因吧。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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