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不”、“杂”、“一”字，都是入声字。七句为迁就专有名词“百夫长”，不合律。这是一首古题乐府诗，抒发希望投军从戎的慷慨意气，流露出唐人尚武轻文的观念。《从军行》虽是历来相沿的乐府古题，但在初唐诗人杨炯写来，具有特殊的时代气息。古典诗歌自六朝以降，因为作者都围绕着宫廷活动，写作的题材和表现的情感内容多局限于宫闱和两性关系，就像钟嵘《诗品》评张华诗所说的“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初唐陈子昂《与东方左史修竹篇书》批评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李白《古风》也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都对六朝绮靡诗风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可是唐初文人大多是陈、隋旧臣，诗坛流行的依旧是南朝遗风，直到被称为“初唐四杰”的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出世，才稍微扭转风气。这些诗人因为沉迹下僚，得以接触社会现实，多方面开拓了诗歌的题材范围，同时也将个人化的抒情言志带入写作中。杨炯（650－约695）生有异秉，10岁即举神童，待制弘文馆。27岁应制举及第，补校书郎。高宗永隆二年（681）充崇文馆学士，迁太子詹事司直。应该说是个典型的文学侍臣，虽然品级不高，却位居清要，也不能算不遇。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似乎一直涌动着强烈的渴望，很想像班超那样投笔从戎，驰骋沙场，策勋扬名。这股渴望就洩露在《从军行》中。《从军行》作为乐府旧题，向来都写军旅生活的内容。像王昌龄那样有从军经历的诗人，自然以亲身体验为素材，而从无戎幕经验的杨炯则只能像李益《边思》诗所讽刺的“只将诗思入凉州”了。但没关系，重要的是这首诗以直摅胸臆的慷慨陈词表明了要一扫绮罗香泽之态，摆脱南朝诗风的羁縻，而重返汉魏风骨的理想。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诗从边警写起，用“烽火照西京”形容战争的逼近。唐人喜欢用历史上最强盛的汉王朝来比拟本朝，这里也用西京代指首都长安。烽火已照映长安上空，可知敌国大军压境，形势相当危急了。这里的“照”字用得非常好，写出烽火之近、之盛，渲染出京城的紧张气氛，很有表现力。但这个用法却并非杨炯独创，而是袭自隋代诗人卢思道《从军行》的“朔方烽火照甘泉”。这样写的好处是，在表现战事紧急的同时，还说明了战争的起因是敌军来犯，这便赋予了从军的动机以正义性。刘向《说苑·立节》载，越国军队攻入齐国，雍门子狄请齐君允许他自杀，说越国甲兵惊扰国君，是臣子的耻辱，遂自刎死。杨炯诗的次句“心中自不平”，正表达了此意，一个“自”顿见胸怀自然涌出的英雄气概。可是从杨炯的身份来说，他又只能是个旁观者，于是颔联从旁观者的角度描写王师出征。上句“牙璋辞凤阙”写将军统兵出京，两个装饰味道过浓的词构成的“借代”修辞，用来表现军威声容有点失之空洞，好在下句“铁骑绕龙城”的铿锵声情弥补了上句的轻弱。这句写将军挥师征讨北方入侵者，暗用了汉代卫青出征匈奴，奇兵直捣龙城，俘虏七百余众的典故。一个“绕”字状出唐朝大军层层密密包围敌军的逼人气势。尽管如此，杨炯也知道战争是残酷的，胜利往往伴随着厮杀和伤亡。可从未上过战场的一介书生，终究是难以想象战争的具体场面的。杨炯所能做的，只不过凭藉有限的见闻和知识驰骋想象而已，最终他构拟的战场画面是：“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想象中漫天大雪使军旗上的彩绘黯淡失色，呼啸的狂风使雄壮的军鼓凌乱断续。这军容虽然不那么威武雄壮，但毕竟是让人踊跃向往的真实战场啊！面对开赴边疆的将帅和士卒，反顾只能在道旁观望、想象边塞征战的自己，历史上那个嘅叹“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西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而毅然投笔从戎的班超的形象顿时浮现在眼前，一股宁愿驰骋沙场也不愿青灯黄卷、枯老于书窗的豪气喷薄而出，化作掷地有声的结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古往今来，这一联诗句不知道让多少年轻士子热血沸腾，使绵延千年的书香社会不至沉溺于弱不禁风的病态而不留一口方刚血气！陈子昂称赞友人东方虬的《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就是在字里行间看到了魏、晋古诗直抒胸臆的咏怀传统，以及蓬勃洋溢的慷慨志节。在早期五言诗中，曹植的《杂诗》和阮籍的《咏怀》都是这种咏怀传统的代表。曹植《杂诗》其五云“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其六云“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白马篇》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种慷慨报国的壮志和忧谗畏讥、怀才不遇的愤懑交织在诗中，就形成建安诗歌特有的那种质朴刚健又悲慨激越的抒情风格，被后世称为汉魏风骨。年轻的杨炯，在陈子昂之前就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宣告了向这种美学的皈依，值得文学史大书特书。一、阅读下面两首相同题材之作，一是乐府题，一是送人从军诗，比较两者的思想内容和写作手法有何异同。
从军行
李白
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
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
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送颜推官游银夏谒韩大夫
卢纶
丛篁叫寒笛，满眼塞山青。
才子尊前画，将军石上铭。
猎声云外响，战血雨中腥。
苦乐从来事，因君一涕零。
二、阅读下面两首军旅题材之作，一是五言近体的乐府诗，一是七言近体的咏怀诗，比较两者的内容和艺术表现手法有何异同。
塞下曲
李白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望蓟门
祖咏
燕台一望客心惊，箫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西京：指长安，与东都洛阳相对。牙璋：用以调兵的信物，虎符的前身。《周礼·春官·典瑞》：“牙璋以起军旅，以治兵守。” 凤阙：阙是皇宫门两边供瞭望的楼，这里代指京城。龙城：也称龙庭，匈奴祭天之所，在今蒙古国鄂尔浑河东岸。一说指汉右北平郡的龙城，为防御匈奴的前线。唐名卢龙城，在今河北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历来为兵家必争的要塞。百夫长：品级较低的武官，统领百名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