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文本实验室03
《无》
我听到这个故事时,噗呲一下笑了,这样俗气的故事有几千年了吧?
说是,无出生那天,天上有七个太阳,一个是真的,其余六个是假的,不知道是哪儿的反光,也许是远处的河面,或是雾气的折射,还有可能是老牛皮鼓挂在了山墙上。在人眼睛里看来,真的和假的一模一样的。人们相信有一个是真的,可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这丫头片子,天生一个妨人精!”接生婆说。
“要是往好处想呢?”她妈惴惴地问,眼角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了,无出门时比较困难,把她妈妈疼了半天。
“往好想?皇帝早就没了,你莫非还想当娘娘?”
接生婆见多了,她瞧不起无的妈不切实际的想法,何况,无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呲了一泡尿,尿在接生婆的套袖上,接生婆很生气,晦气。
“那可不行,没有皇帝的娘娘那不是寡妇?”无的妈咕哝着。“二丫,去叫你爹别敲了,敲得我心慌,你妹妹正吐沫呢。”
无的爹在房檐地下修锄头,一半的脸被屋檐的影子斜斜地挡住,鼻子上还有一只燕子的影子。他用镰刀把用旧的锄刃刮平,他发现自己的劲儿使大了,锄片儿变小了好多,他正用铁锤砸一砸,想把锄片儿打薄一些,这样能大一点儿,像个大人用的玩意儿。
“这像个半拉子用的。”二丫出来时,无的爹正扔下手中的锄板。
瘦猴儿看见小人书上的这个片段的时候,他流着鼻涕笑了。
“这些傻逼,哪有给孩子起个名叫无的?狗逼里的小筐,瞎几把编。”瘦猴儿把鼻涕抹下来,放在袖口上仔细看,像一条死虫子,肥肥的。
“真有!你不信?”墙头上趴着的一群半个脑袋中的一个说,他们今天没上学,全趴在杖子后边,眼睛从杖子缝隙中往外射光。
“有?你见过?胡扯!”瘦猴儿把袖子像领子方向靠了靠,觉得胖虫子更肥硕了,遮住了眼睛。
无走过来。
“这就是瘦猴儿被药死的地方?”
“嗯!”
“他居然敢偷疯狗吃!”
“可不是!”
“真可笑,你们怎么能想把我嫁给他?”
“本来我们也是开个玩笑,接生婆说那话了,谁敢要你?说着说着就认真了,你想啊……他们家那么多姐妹,攒了好一大堆宝贝,能亏了你么?”
无半天不说话。
天上的燕子叼了一口泥,在黄豆黏成一样的窝上加了一粒。
瘦猴儿用一根树枝去捅咕燕窝,摇摇晃晃的,要翻个儿。
“你能不能不这么缺德?它们刚回来,抱仔呢,你就祸害?”
“做窝做的跟洋辣子罐儿似的,操!”
无也是从屋檐下走过。
“死了也好。”
“你说谁呢?小丫头片子。”
“谁接话说谁。”
“你再说一句我看!”
“好话不说二遍。”
无勉了一下裤子,从墙根溜走了。
他们说,无最后还是个姑娘。
“都怪你,偏叫她老姑娘老姑娘的,这下子叫老了吧?”无的爹有时候也抱怨。
“能怪我么?接生婆在屋里忙活,你死哪儿去了?”无的妈嘴不让人的。
“我……我不刮锄板呢么。”
“早不刮晚不刮,偏偏那会儿你去刮!接生婆说啥你都不在屋里听。”
“他说话就算数了?”
“那谁说话算数?”
“谁也不算数,狗日的那天的太阳。”
“亏你还记得,7个太阳,你这个当爹的,哼!”
无的爹转身往出走,“就这个命,怨谁?”
无不仅没嫁出去,还在冒出几根白头发的年龄一下子死了。
无死前也没啥征兆,头不疼,身子也不热,也没咳嗽啥的。她就坐在屋檐下边,摆弄着他爹的小锄板儿,跟睡觉一样就死了。
小锄板儿原来是大锄头,被他爹用镰刀一遍一遍刮,成了只能铲菜地的锄头。
(20200317-18海口)
【配画:勃鲁盖尔(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