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的野生柳根儿-味蕾在探秘-穿越大兴安岭原始林日记⑨

(柳根儿鱼喜欢生活在右边植物的水下)

大凡去过大兴安岭一带的人,都会吃过或听说过一种名为“柳根儿”的鱼。

在外行吃货眼里,绝对会因为其其貌不扬而与柳根儿失之交臂。

就算是一种也不放过的老吃货,也可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只要你稍微思考一下地理与美食的不可分割关系,你将会理解我为什么在额尔古纳河畔被这种不足手指长的“小潜水艇”征服的。

“柳根儿”的起名源于它的生长环境。

一般情况下,当人们经常发现它时,它是躲在河畔的柳树根下觅食中。

它需要清澈而流动的水,水流将靠近岸边的柳树丰富的根部冲刷成绒毛样,那里就如人在密林里挡风一个道理,一些微小的植物如水草和水面的蚊蚋常常在那里聚会,柳根儿以它们为食。

这一次到达额尔古纳河的时候,从人类价值来看,应该是吃柳根儿最好的时节。因为它们正努力将自己养肥,它们比人更早地感觉到江水一天天变凉,甚至它们可能会有一种特异功能,能预感到更北的大陆正在酝酿着新一年的寒流。

(正在放晴的额尔古纳河室韦段)

再过不久,江面封冻,大雪覆盖,柳根儿们要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

这个冬季里,食物的供应相当贫乏,它们要抓紧时间在北风肆虐之前把自己养肥,好足以支撑几个月的体能消耗。

故而,8月底9月初的柳根儿是肥美无比的时候。

这样想着,从窗子里眺望出现凝固前兆的江水,想象着柳根儿们抓紧努力育肥自己的辛苦,感觉自己简直如一个强盗,在柳根儿们秋收时刻夺取他们所有的粮食和生命。

筷子悬在一条油炸小柳根儿上犹豫了。

然而,进化论观点战胜了我,其实我明白,是馋虫主导了我。

柳根儿不像候鸟,没有翅膀,不能够追逐着温暖,他们只能忍受气温剧变的四季交替,甚至是二季交替。

对于他们,河开雪化,是希望的开始。

(油炸野生柳根儿)

一些浮游生物、水草可以满足他们积聚新力量的食物,这时的柳根儿因为一个冬天躲在厚厚冰层下面的某个石缝或者洞穴里,刚刚苏醒,身体非常孱弱。

对于人来说,就是这些鱼不够肥,不适合大快朵颐,但这并不妨碍柳根儿的味道,是以也有很多人用另外一种方法烹饪它:豆瓣酱闷,酱生鱼味儿,鱼生酱味儿,复苏的信息充斥其中,是为吃味儿阶段。

刚刚从寒冷中解脱的柳根儿们在肚皮问题稍微解决之后就开始想生育的事儿。

据一个有经验的打鱼人介绍,由于温暖季节短暂,母鱼率先长得肥嘟嘟的,然后还不忘记情趣,它常常躲在茂密的水草丛里,任由曼妙摇晃的水草把自己变色的身姿弄得若隐若现。

公鱼们穿梭其间,它们嘴唇触碰嘴唇,用鱼的语言述说彼此的爱意,气泡是它们不小心流露的诗句。

生命给予不同种类都有超乎寻常的功能,比如母柳根儿,它会让自己的卵外面产生一种粘液,当它把自己的后代放在水中时,这些卵就会粘在水底温暖的石头上,不至于被泥沙裹挟走。

(酱焖柳根儿鱼)

渔业专家考证,柳根儿是一种很古老的鱼种,很原始。

未被烹饪的野生柳根儿被托在掌心,的确有一种不同的感觉:由于它的嫩,是以特别像需要呵护的脆弱肉体,它的半身是黑的,与大兴安岭的土质颜色类似,另半身又是浅黄的,颇像初秋的森林。

如果鱼也有仿生学,那可能是沧海桑田变化后它们把原始森林的颜色搬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它们为什么不学蓝天白云呢?

我们到达额尔古纳河岸的时候,老天突然给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宁静。登上当地专为旅游准备的400多客位的游船畅行在边界线这一侧的航道里,蓝天显得比理想还遥远,白云却如好梦般游移不定。

这一些精致,居然没有在柳根儿的肤色上得以模仿。

或许它们根本不懂仿生学,至于为什么产生这样的颜色,一定会有专家研究,给出一个答案,只是我没有看到罢了。

细心的吃货从盘子里会发现至少有两类柳根儿,一种粗粗大大、整整齐齐,符合人类对事物的要求:美观。

这类柳根儿多属养殖的,它们不缺吃、懒洋洋,不需要运动和辛劳,甚至都不需要为生育操心,养殖人会有各种办法让它们多子多孙。

(对岸是俄罗斯)

这样的柳根儿肉质坚韧,入口发柴,味道不够浓且单一、易逝。

另外一类柳根儿在盘子里会七长八短,偶尔会有一两条姚明级别的,也会弯弓勾背,做谦虚状。

要是你遇到这盘柳根儿,你幸运了,他们是野生的,也是刚捞的。习惯于超市思维的人们很难一下子重视起这盘荒谬的油炸柳根儿,因为它们看起来那么无序、那么自由,即便是失去了生命,依然不肯排队,杂七杂八的。

然而,当你把小手指粗的油炸柳根儿放在牙齿间,轻轻一咬,外边的脆皮儿如蛋壳般被咬破,率先钻出来的是浓郁的鱼香味儿。接着,用牙齿尖轻轻咬它。

不对,那个力度应该是“含”、“吸”、“吮”的结合,甚至你把它横在双唇之间,用“吻”的力度对待它,像男女两条鱼那样,轻轻一碰,细嫩的肉就会从那排细密的鱼刺上脱落。

野生柳根儿不能满足任何人对红烧肉的那种欲望,考虑到它的短暂生命和终其半生的艰难岁月,吃柳根儿应该像吹奏某种乐器,比如最简单的柳笛那样,把“吃”这个活儿率先分配给嘴唇吧。

额尔古纳河畔的柳根儿刷新了我对它这个鱼族的认识,联想到地理上的极致,我想柳根儿的美味到此也已经到了极致。

(在游轮上还在想柳根儿)

然而,当我获知一条柳根儿在苦寒地带多灾多难的生存,特别是在数万年前,当大海抬升,海水倾进了北冰洋、太平洋,柳根儿的先贤们选择在丛林的淡水中延续生命时,这一盘柳根儿的刺儿似乎无形中哽在喉咙。

我特别像当地人打听,柳根儿属不属于保护类鱼种,当得到否定时,我才稍稍自我安慰起来。

室韦小城安安静静,空气中有一丝儿淡淡的列巴味儿。

江面的风时而向南吹,时而向北吹,一如我对柳根儿的心情:

于心不忍也与口不忍。

(20200908)

(未被烹饪的野生柳根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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