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吸引人的秘诀到底是什么?看戏随笔#2

两周前,我慕名去上海观看了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英文原名:Sleep No More)。这里的“名”不仅包括艺术上的声誉,更具有商业上的吸引力。

多线并行的剧情、大胆前卫的表演、丰富的互动机会,以及可供自由选择的观影角度,让各地观众“趋之若鹜”——在我看来,这一系列设定之所以扣人心弦,在于其打造了一系列兼具公共与私密性的场景,以供观众光明正大地进行艺术性的偷窥。

这一切从进场伊始就逐渐呈现:在领取扑克牌后,我走进了一条曲折而漆黑的甬道,经历半分钟的摸索方才穿出,来到了剧场的“前台”——灯光昏暗的曼德雷酒吧。

忧郁的红黄色调与节奏舒缓的爵士乐,配以幽暗的“时光隧道”,将我与明亮而喧嚣的外部现实世界间离开来,把我扔进充满陌生与虚幻感的剧场世界中。对周遭环境与人物的窥探,也即从此刻开始。

曼德雷酒吧

按照扑克的顺序,我们戴上白色的鬼魅面具,乘电梯从不同的楼层涌出,如同幽灵一般散布在各个角落,以个人化的视角观赏审视剧场内的一切:麦克白谋杀孕妇,麦克白夫人在浴缸中清洗血迹,麦克道夫与女巫的调情……

当这些大尺度的情节在聚光灯下演绎时,观众们则隐藏在神秘、阴森而又绝对安全的黑暗里,不用担心他人察觉自己的失态。

面具之下的表情、思考与心绪,只会成为每个人独立的观后感,与道德批判和公共观点完全隔绝。

这一点在剧中一段经典的舞蹈“三巫祭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麦克白来到酒店四层的伊乐园,与三位巫师和红衣女巫共同献祭面包、酒和婴儿,加冕为王。在这场戏中,两名蓝(绿)衣女巫在红衣女巫赫卡特的指引下,向周围的观众极尽挑逗;全裸的男巫套上牛头,在圆桌上浴血热舞。

震穿鼓膜的金属背景音配合忽明忽暗的强光灯,营造出定格与抽帧的视觉效果,将场内的气氛推向狂热的高潮。直至麦克白完成加冕,阔步离去,顷刻间观众们便四散于黑暗,一切偃旗息鼓。

在观看第一遍循环中,我折服于绝伦的动静视效,感叹演员充分舒展、狂野不羁的舞蹈;而在第二遍循环中,我偶然转过头去,却被身边的成群“鬼魅”所吸引。

暗中,他们仿佛并不存在于剧场之内,仿佛三楼墓地布景中幻化出的魂魄,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但当强光灯闪起,映照在一副副惨白的面具上时,有人十指掩面,有人轻轻松动着面具,有人对着身边窃窃私语,有人身体随着音乐摆动,有人则双手遁入黑暗之中……

彼时,演员与观众皆构成了我的剧中世界,如果说演员的表演是专业训练的成果,那观众的举动则是业余、即兴而真实的反馈。

我享受窥探这个既虚假又真实的世界,深觉自己既可以抽身而出俯瞰一切,又叹惋自身亦构成他人的存在。公共与私人空间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我既在满足自己的窥视欲,也在成为他人欲望的催化剂。

《不眠之夜》的制作方显然深知这一点,他们甚至为这种公共的群体性偷窥提供了私人化、具象化的实现方式——与演员一对一互动的机会。很多人将其称作“小黑屋”,因为它们发生在私密房间、墙壁夹层甚至狭小的电话亭和衣柜之内。

这样的机会极为稀少,又需要敏锐的洞察与演员的眷顾,因此在各大平台关于《不眠之夜》的观后感或攻略中,有一半在为自己经历过的小黑屋而沾沾自喜、心醉神迷,而另一半则为自己错失的机会而思慕渴望、“下次一定”。

我亦不能免俗(笑)。

在本次观剧中,我也曾面临两次小黑屋的机会:一次是当我跟随支线角色艾格尼斯在四楼的房间内穿行时,她忽然停在了一间小房间的门口。由于她并非主要角色,又与主线剧情的发生地相隔甚远,当时仅有两人跟随。

当她突然转过身伸出手时,我满心激动地迎上去,却发现她将手伸向了身后那位略显拘谨的观众。尴尬、嫉妒、愤怒、失落,七宗罪般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而另一次,当人群中的我幸运地被红衣女巫推入隔间时,我转头瞥见那些被工作人员拦在门外、不安而躁动的面具们,刹那间明白了小黑屋的意义——它是内心诉求的映射,是得以偷窥隐秘的虚荣,是人被欲望操控而又不自知的腐朽与堕落。

弗洛伊德曾说,每一个人潜意识中都有偷窥他人的欲望。它仿佛鲜艳的毒苹果,既是人性的弱点,又是人性的追求。《不眠之夜》正是以神工天巧,为观众提供了一场无需掩饰、无所忌惮的群体性偷窥盛宴。

*下拉到附录可以看到酒店楼层信息和人物列表。


戏剧信息

剧名:不眠之夜(上海站)

导演:菲利克斯·巴雷特/玛克辛·道尔

总设计:菲利克斯·巴雷特/利维·沃恩/碧翠丝·明斯

编舞:玛克辛·道尔

音响:斯蒂芬·多比

灯光:菲利克斯·巴雷特

服装:戴维·伊斯雷尔·雷诺索

创意制作人:柯林·奈廷格尔

副编导:康纳·道尔

本次演出时间:2021-04-30前

演出时长:180分钟

豆瓣评分:9.2


附1:酒店楼层介绍

F1舞会大厅(舞池,晚宴长桌)

F2麦克白卧室和酒店大堂(圆桌,柜台)

F3墓地和房间(国王卧室)

F4城市街道(伊乐园、台球室)

F5树林和精神病院

附2:人物列表

麦克白:我看的时候唯二的外国演员(估计因为疫情),一直在杀人,非常好辨认

麦克白夫人:与麦克白交集很多,经常跳舞或发疯,随剧情更换服饰,睡裙和礼服都有

麦克道夫夫人:唯一一个孕妇

麦克道夫:晚宴长桌上坐在夫人旁边

国王邓肯:戴着手表

王子马尔康:穿背带裤,侦探的样子

班柯:坐在男巫旁边的人,有血迹

赫卡特:红衣女巫,红色长裙

三巫:经常一起出现,大家看到就明白的。

男巫-肾虚般的黑色眼影;光头女巫-本来应该光头,我刷的时候是长头发;性感女巫-绿礼服裙

其他:

新娘(白娘子),新郎(许仙),富尔顿(商铺老板),巴格伦(标本店店员),艾格尼斯(提箱子的),凯瑟琳(酒店管家,女仆装),酒保,护士,护理员,门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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