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佳节重阳日,你在想念谁?
这几年,母亲一直就是这么痴老呆傻的状态,时而也说些看似十分明白的话。我们知道,对于她这个体质的老人来说,这也算是养护良好的了,久病成自然,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状态。我们经常很不正经地跟母亲逗话,如同哄孩子,以她的傻话取乐。但母亲偶尔说的一些话,总让我们无言以对。比如,她有时会表示哪儿也不能去,就在家里看门:“你爹回来锁着门,他没装钥匙,进不了家。”她从来也不问我爹为什么不回来的话,她说:“一定是活儿没干完,人家不让他回来。”“我有病,你爹再不干活去,咱们这晌儿怎么过?”我们说我爹已经不在了啊,她根本不理论,隔一段时间也没个什么由头,她又会说一遍。闹得我们也偶尔怀疑,母亲她是真糊涂了还是装的?姐姐说:“老说这样的话,要是不知道的人来了,还得让咱娘吓着呢。”
大概有一种痴呆症是选择性的吧?
有时候我也会胡乱思想,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没了,是个什么感觉,如果不曾亲眼看到亲人离世,那就是离家出远门的那种感觉吗?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来过渡亲人永远离开的事实?
如果人生有假设,假设父亲真的是有事耽搁在外面,多年之后还能有个回来,那么所有的思念,都是有回报的。
都说父女情深,但是回想起来,我和父亲之间似乎是有时间差的,总也赶不对付。小时候,我有的是时间,父亲却很忙;等到父亲老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在家里等我们,我却又很忙了。现在,我也有时间了,忽然就懂得了亲人相守的意义,但是父亲早已经回不来。
小时候,父亲那么忙,早出晚归,在家有限的时候里,经常喊我给他“捏捏脑袋”。“捏捏”会缓解些他的头疼,我却很不情愿,他的头发茬那么硬,我的手那么小,无处着力,更力不持久,给父亲捏脑袋是我小时候最不耐烦的事情之一。如今,我也人到中年,偶尔觉得疲乏,时不时会去中医按摩店坐坐,想起小时候给父亲捏脑袋那个勉强劲儿,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中医按摩,可能没有,即使有,父亲有那条件吗?
一起干活儿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们讲一些他的青春年少,讲他小时候敏而好学,讲他的老师多么喜欢他看重他;讲他年轻时多么精神,讲他出去做生意多么顺利,讲他多么轻松过渡了生活的苦难……少不更事的我居然就相信父亲真的是过得那么轻松自如。但是如今,每每回想起父亲一身泥水的弱书生样,我觉得父亲该是用了修辞来美化命运。大概聪明嘹亮的人是能够转换心态去接受并适应命运的不公和苦难的,因为父亲从来没有跟我们表现出过不甘和灰心。
我很懒,从小不爱干活。割麦小憩的时候,父亲会给我背《观刈麦》,给我讲白居易,给我讲杜甫,我不太懂,听多了也喜欢――我有耐心听,父亲便更爱讲。我上学少,但是有印象的古诗词不少,大概就是父亲的影响。现在一点一滴地回忆,父亲跟别的村民在一起,从来没说过多少“字话”,居乡入俗,说话不符合农民的身份,别人会取笑;说了没人懂,便是废话,更不想说。
后来,我也这样,跟左邻右舍、亲友玩伴儿很少有说诗词字话的习惯,以至于后来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很多素往熟知的人都以为只是同名。到我有了孩子,同样也喜欢跟他叨咕些诗词字句,他也喜欢听。
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有人会问得很直接:“能挣多少钱?”父亲不解释,只笑笑。回头跟我说:“没必要说废话呀,不懂的人就算是夸你,也不值得骄傲。”这大概就是他说的“诗向会人吟”吧?
……
点点滴滴,终已是过往。
重阳念远,远在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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