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红尘歇处
难得双休,拔杂去冗,必要让时光好好庄严一下我的肉身凡俗。
下山朝拜万丈红尘,奔逐扰攘闹市,直取万芳按摩。不为别的,灵魂一直在逃逸,沉重的肉身追赶太累,须卸装重组,须认输休养。不能承受的生活之重,且容肉身择一地整顿,选一隅放松;紧逼迫的皮囊,且许它竖白旗投降,允它解甲返璞归真。
这一身沉重的皮囊,首要抚慰的,当是我的肩颈。
平素里,让它担风,挑雨,让它裹寒,受凉。是它一路强撑,一直强支,一律强忍,一概强使,强肩之所难,难颈之所为。肩也会累,颈也会疲。肩颈倦了,乏了,痛了,它抑郁,它自苦,不欲再煎熬,再挣扎下去......我完全忘记了肩,忘怀于颈。颈愤然,肩不平,大约谁都可以忘记,唯我是不能忘记的,是谁一直撑起脑袋,必要提醒一下我这个一直忘情于工作的主人罢。于是,肩一点点地抗争,颈一点点地不满。起初还是一点点酸软,继而是一点点刺痛,到后来便是疼痛难当,一周以来,抬臂难起,举臂难伸。肩颈出离的愤怒毫不犹豫地从骨头里浸出,它们要罢工,罢工,罢工!我莫可奈何,如何收场,如何了得?除了抚慰,没有别的,我带肩颈下山,祭之以抚,礼之以慰。
一双柔夷,涂肩以美膏,抚颈以脂油,润其肤,泽其骨。肩颈瞬时安静而服帖。
接下来,是细细揉,慢慢搌。手指所处,皮囊紧一阵儿,又缓一会儿,点点按,轻轻舒,让岁月久积的痛一点点流泄,让时间堆垒的苦一点点挤出,让酸涩一点点走开,让倦乏一点点舒展,躺在波澜起伏,跌宕生姿的抚慰按摩里,皮囊昏昏然,肉身开始沉静,开始默想,原来可以这样,原来只需要这样。抽离的灵魂蹩足过来了,它小心翼翼蹲踞在窗头,试探着,然后细细端详:一直蜗居的皮囊,就是它呀,这样的羸弱,这样的不堪,这样的软蛋,也配得上我这出奔的灵魂么?俗凡的皮囊与轻盈的灵魂,在这里,聚合着,彼此打量。
坤皮碾肉的大手,见惯红尘俗世,一把扯进灵魂,不由分说塞进肉体,且呆着吧,从此处去,必回此处来。
“好了,接下来该腿了”,万芳的店长小向过来了。
抹过油的双手,笔直地一下抚扫过腿后肚。所有的酸,排山倒海而来;所有的涩,如洪水决堤而出。手接下来,是倾,是舒,是排,是按,是压,是挤,是揉......抚过来,再抚回来,就这样,腿轻巧巧地搁着,软绵绵地搭着,躺平波,踏软地般苏醒过来。
万芳,抚肩颈于一射之地,慰腿脚于方寸之间,舒万难酸涩,解百种苦楚,予凡俗以休憩,给灵魂以安居,红尘繁华,好一个歇脚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