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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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还不想入睡,当我读完《哭泣的骆驼》,仿佛跟随着三毛的笔触从撒哈拉沙漠游荡过一回,此刻心里还遗留着那里的寂寞暑热,以及滚烫的热情与血泪的气味。
我对沙漠是充满幻想的,几年前,F去敦煌,给我带回了一瓶鸣沙山的沙,还有印着烂醉的透红的夕阳的明信片,直到今天,我还小心翼翼地留着。
但是我所知道的,大多是从地理课本上看来的,比如昼热夜寒的极端气候,比如令人迷失方向,甚至葬身沙海的风沙,比如驼峰里蓄着水的耐旱的骆驼,它们脖子上悠扬悦耳,却刻骨寂寞的铃铛,还有顽强生长仙人掌。
三毛却给了我们一个十分不“科学”的唯美的,对于沙漠的定义。
我想念你一次,天上落下一粒沙,从此世间便有了撒哈拉。
能够爱上那样一个肩膀不驼,眼神清亮,热情洋溢,而且心地善良的男人,何况她也颇有几斗才华,如此,也难怪她能够写出这样叫人心旌摇荡的情话。
她在沙漠里,和荷西悲喜交集,互相扶持,互相珍重地生活着,一同开着车,行驶在空旷荒凉,却温柔深沉的撒哈拉沙漠里的公路上,看着醉人的日落,或者去拜访某位住在别处的客人,或者去参加嘉年华会,一个大男人,不以为忤地让一个女郎跨在他的双肩上,那样坦诚而直率地相爱。
她总是有许多“异想天开”的举止,但他总是心甘情愿,或者缴械投降地顺从,比如她去拜访一个邻居的瑞典老男人,他的脚烂得骇人,房间臭得令人发晕,因为三毛善心大作,所以他也跟着隐忍,送佛送到西。
被一个舍得配合你“疯疯傻傻”的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爱着,是举世间一件多么令人喜极而泣的事情。
虽然也偶尔有摩擦,也偶尔会因为对方性格里的“参差”而沮丧,比如他许多时候的“蛮横任性”,刻意与她“对着干”,还懒散怠惰,但那也只是出于一种“幼稚地爱惜”,而且无论如何,他们岁月的锦缎,是以温柔相爱作底衬的。
除了他们之间,令人心旌摇荡的爱情,许多有关于沙漠的风情,都仿佛潺潺的流水,娓娓流淌而来。
比如沙漠里的景象,虽然许多时候极目远眺,也不一定能够看到人的踪迹,但即便是这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寂寥滋味,也令人觉得开怀舒畅,还有那堪称胜景的沙漠里的清朗的夜色,月光照着大海似的一座一座山丘,总会使她联想起“超现实画派”那一幅幅如梦魅似神秘的画面。
三毛能够领略沙漠的美丽,因为她本身是热情赤裸地爱着它的,不然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嫁到这里来,为了一个男人,沦为一个称职的妻子。
她在书里写到:“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也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向你呈现它的美丽和温柔,将你的爱情,用它亘古不变的大地和天空,默默的回报着你,静静的承诺着对你的保证,但愿你的子子孙孙,都诞生在它的怀抱里。”
我想这种对美的感知,源于某种灵魂深处的相投契,三毛在这片看似荒芜贫瘠,其实热情丰沛的大地上寻到了自己的“第二故乡”,这种亲近,宛然便是中国古代的高山流水,琴瑟和鸣了。
沙漠里不仅风景美,人也是美的。比如那个叫沙伊达的,“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的,“灯光下,散发着那么吓人的吸引力”的,有着“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还有“淡水色的一抹嘴唇”的姑娘,不仅男人为她着迷,就连目睹了她的芳容的三毛,都情不自禁地醉心不已。
她俨然就是西西里岛上的玛莲娜,是梅里美笔下的卡门,不过要温柔含蓄一点,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埃斯梅拉达,那么的灿烂深情。
然而中国人的古话,红颜多薄命的咒语终于在她的身上一语成谶。在那样动荡的时期,她屈辱而悲苦地袒胸露乳,寥落不堪地死在了人们的目光凌迟之中,他的“罪魁祸首”的丈夫临时该保护着她脆弱的身躯,那一刹,是真的有埃斯梅拉达与卡西莫多被人挖出来时候紧紧拥在一起的悲剧美感,我真希望他们当真化作了埃尘,那样多么清爽干净,既然在尘世,连一对苦命鸳鸯都做不了。
除了沙伊达,还有那个直到最后一刻,从他的墓碑上才被三毛知道名字的军曹,也是美的。
因为从前包括自己弟弟在内的许多的战友,死在了异族的偷袭围攻之下,而他因为酒醉逃过一劫,自此对本地沙哈拉威人心怀强烈的愤恨与排斥,但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因为目睹沙哈拉威人的孩子们玩弄着一个疑似炸弹的“玩具”而毅然决然地夺过来,最终当场牺牲,却挽救了诸多“仇人的”孩子的性命。
在那一刻,他的心肠里,肺腑里,只有滚烫的爱,而暂时忘怀了仇恨,他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的人,甚至会令人觉得是迷失许多年的雨果伟大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又重现尘世了一样。
沙伊达美在皮囊,虽然她的心灵也不见得不美,而沙巴军曹却是真切地美在灵魂。
三毛在书里体现出来的温厚善良,对无论熟悉或者陌生人的那种体贴关怀,对黑人哑奴以及他的家人的同情悲悯,以及物质上的体贴照顾,对瑞典邻居死之前那段岁月的悉心照料,和心理安慰,这种精神也是美的,是沙漠里一眼令人心动不已的绿洲。
就像雨果宣扬的“美丑对照原则”,有美的地方,自然也有丑恶,比如人们的种族偏见——这种根深蒂固的阴惨惨的社会毒瘤,让人心变得极端的可怖,而由这种心理异态衍生出来的最令人发指的就是“畜奴制度”。
黑人奴隶被无情地贩卖,或者非人地对待。三毛也许并非端端正正地批判和谴责这种制度的罪恶与梦魇,像斯托夫人那样,她更多的是以一种“外来人”,一种“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去挑开里面的血肉,让读者目睹到里面的血腥惨状。
除此之外,便是战争的残酷,政治独裁的阴暗,使得一个安安稳稳的人的生存的土地变得硝烟弥漫,人心惶惶。
而在这些宏大的“丑陋”的内里,还有一些落实到个人的“人性”深处的恶,比如冷漠,比如压迫,比如歧视,比如偏见。
不知道是一群人的“堕落”组成了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堕落”,还是社会的“堕落”,使得生活在里头的人不知不觉也被污染得面目呆滞而模糊,这是又一个“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的永恒的哲学疑难杂症。
除此之外,沙漠当中民族的异域色彩,信仰习惯也三言两语地提及,比如最尊敬的礼仪是在老者的头上点一点,比如在每一个客人头顶上洒浓厚的香水,当然他们的文明里也不是没有愚昧的成分在,比如他们畏惧照镜子,或者是拍照,总觉得那是一种对自己的性命有害,会抢走自己的灵魂的魔鬼般的存在,他们胆战心惊,苦不堪言的神态令人发自内心地同情。
这一点,中外仿佛达成了共识。在前段时间广受好评的电影《驴得水》当中,那个呆板的铜匠,最开始还不是怕被拍照怕得要死。
然而即便是有这么些不难的光彩明媚的东西在,也依然损减不了这部作品当中参差错落,星罗棋布的点滴温暖,是属于简单纯粹的人心温暖,是来自点点滴滴的日常烟火气息的温暖。
那种温暖,流淌在三毛与荷西给邻居送去的一条条鱼里,流淌在黑人哑奴放在他们家门前的一棵生菜里,流淌在三毛在酷暑的炎炎夏日给哑奴递去的一杯橘子汽水里,在三毛中途停车,载疲惫而寥落的沙漠当中的行人时候的温柔而坚定的眼神里,在三毛宠溺地击打荷西赤裸的背脊里,是荷西每一次都恰如其分地给她厚实而安定的依靠里……
我喜欢三毛的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扎入尘世相当深,目睹了许多苦难,却依然歌唱自由,歌唱人性的善良与高贵,歌唱滚滚红尘里的猝不及防的美的洒脱和勇敢,喜欢她的坚定不移,向着自己钟意的人生,大踏步地迈进,却温柔地凝视的细腻与深沉。
我想今夜,我的梦里,就会出现一片星光闪闪的撒哈拉沙漠,在那里,一道瘦弱却美丽的身影,正孤清苍茫地向我走近。
头疼未敢忘更文,快来奖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