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的生活

五月过去一半,木舍的红叶李快成熟了。今年红叶李结果不多,嫂子说今年是红叶李的小年。

植物——尤其是果树,有大年和小年的间隔。到了大年,果树就使劲地结果,把枝丫挂得满满的,几乎要压断枝条。到了小年,果树就进入休假期,漫不经心地结上几枚,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棵果树。

果树当然不会忘记什么,只不过在大年里它确实消耗太多了,需要休憩。等这年过去,果树积蓄了足够的生命能量,并且又有了强烈的结果欲望,才会带着这股子劲头进入大年。

人也是这样的,比如作家,完成一部作品,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会有把自己掏空了的虚脱感,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再也不想写作了。此时,作家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离开书房,忘记写作这件事,去做别的。做那些和文字无关的事,出游,与喜欢的人约会,或者做做美食,种种花草。当写作的欲望重新汇聚,鼓胀得人坐立不安,一刻也不想耽搁的时候——只有这时,写作才是一件愉悦的事,而不会成为折磨人的苦役。

过去的一个月里,木舍的电器也已配齐。之前犹豫不决买还是不买的那些,都陆续买来。对简单的起居来说,这些电器虽是作用不大,但一个家没有这些,又显得过于清简,少了日常生活的气息。

电器里没有买的就是空调,不打算买了。装灯具的时候,特意给客厅和卧室装了电扇,有复古的美感,简洁,也实用,夏天用它们纳凉就可以了。

木舍的网络也已装上,对我来说,网络是不能少的。一周前添置了笔记本电脑,很轻便,不上班的时候,就可以背着它到木舍这边写作。

木舍买得最多的是碗和盘子,价格不菲。玻璃杯买得也多——用来养水培植物。当然,这“多”是相对于一个人的生活而言。

木舍养的植物里最近也有了新居民,是月初从花店买来的,一盆小薄荷。

薄荷的味道是我喜欢的,用的牙膏、香皂,都是薄荷味。有几年,对薄荷味的东西甚至喜欢到偏执,口袋里总是放着绿箭,嘴里也不停地嚼着薄荷味口香糖。就像那些烟民,离了烟就会焦虑,是一种上瘾。

清凉、洁净,甚至有轻微的洁癖,避世。这是我对薄荷味的感受。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男人,身上如果也有这种味道,那么这人一定是不喜欢热闹的,偏爱的词汇里应该会有“独自”、“清净”、“自然”。

一个身上带着薄荷味的人也是自恋的。自恋不是贬义词,而是中性词。一个适度自恋的人,其实也是对自己有要求、不放任自己的人。

但对于薄荷这种植物,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真是“神交已久,初见芳容”。很快就从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些养薄荷的小经验,给它分盆、“打顶”,将长得过长部分剪下一截,养在玻璃杯里。

多余的薄荷叶也被摘下来,三四片,用水洗一遍,和茶叶一起放入杯中。当淡绿的薄荷茶进入口腔,气味贯入脑中,沁入心脾,才知道,以前所食的薄荷味都是赝品,是经过加工的,不纯粹的。

我一下就迷上了这种天然的薄荷味。这不可形容的味道,只有到了生命的某个地方,才会与之有灵魂的相亲,彼此接纳,超然忘我。

文/项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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