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往事 | 家住新华路外国弄堂1号的故事
吴海洁,本文作者,1969年初中毕业,1970年4月从上海新华路211弄1号居住地赴江西南城县岳口公社双港大队上阳排生产队插队落户,返沪后在上海市建业房地产公司任职。最大心愿:愿年迈时依然保持年轻的心态与欢笑! (本文老照片提供 | 吴海洁)
故事一:“满天星”
曾有学生问我:为什么你在网上的昵称是“满天星”?这个问题倒是让我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当时取名可能是一种潜意识吧?现在仔细想来和我儿时的生活经历有关。
小时候家住新华路211弄1号是一幢西班牙风格的三层楼洋房,一共住着11户人家(包括后面的汽车间和后搁楼的二户人家)。记得前面上二楼的拐角处还有一门公用电话,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我们都引以为豪,关键是给邻里带来了方便,结果文革期间却给拆除了。
新华路211弄1号,该住宅是上海滩20世纪二三十年代著名建筑师邬达克的典型住宅建筑作品之一。原是上海哥伦比亚唱片厂英籍经理的私人别墅,上海解放后,英籍经理回国,由王姓代理人代管。上海乐团成立,租借了这幢房子,由民族乐队使用,1954年后,由上海文化系统干部及家族居住。改革开放后由一家投资公司收购改造成办公用房。
我们住房的后面有着一个美丽的大花园,约一亩地左右,四周有竹篱笆围墙。花园里有着二个一大一小的花坛,里面种满了品种好且色彩多的香水大月季花。靠弄堂竹篱笆内还有二棵很大的开红白双色的夹竹桃树,开花时一红一白相对映,煞是好看。竹篱笆周边长着一簇簇的葱兰 ,葱兰为石蒜科多年生的常绿球根花卉,是江南地区最常见的地被植物。只有当花季来临,它静静绽放的时候,下面是绿色茎叶,上面开着白色的花朵,花朵里有着黄色的芯蕾,你会为之动容。我们女孩子常常会拔些切成一段段当菜玩过家家的游戏。
本文作者(左一)在当年花园里与同一弄堂的邻居玩伴同学的合影
文化大革命前都是英国人在上海的代理人来收房租,定期派花匠来修剪花草,每一年英国人还会亲自来视察一番。所以我们的花园总是干干净净的,既美丽又雅致。到了文革期间外国人不敢来了,代理人也不来了,很长时间无人打理和收房租了,直到后来由街道房管所接管。那时的花园也因此开始变了样,接下来大修防空洞,深挖洞广积粮,把个好好的花园破坏的不成样子,大部分草皮被破坏掉了。一下雨,我们都不敢再去花园,否则就会弄的一脚泥。
本文作者(中排右二)在临去江西插队落户前全家与当年花园里左右邻舍合影留念
一楼通往花园去的地方还有二个公共大厨房,一间是靠墙有排厨柜,下面是桌子,可以放砧板切菜,另一间当中有张大桌子用于大家切菜。二间靠墙边均是各家放煤气灶的地方,经常会互相送些自家的拿手菜肴和自制的糕点,大人们边烧饭边聊天挺有趣的。给我印象最深是阿伟家的苏州老公公,讲话糯嗒嗒,特别有趣。他老是和我们说教:“女孩子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相,吃有吃相,笑有笑相;坐下不能叉开腿,更不能翘二郎腿,站立要身板挺直,走路要迈小步,吃饭不好吧唧吧唧出声,说话要轻声细语,笑时牙齿不能露出来”等等……
当时在我们小孩子眼里老公公真是老封建、老礼仪、老古董,大家都笑他,逗他和他打趣。当然,我们那时候的教育传统规范,家教也严,所以总体素质都不错。如果现在的孩子都有这样的礼仪和素养,社会会不会太平干净许多?
本文作者(右)和邻居徐伟(左)、王润滋(中)在住宅前花园合影。
文革前我们花园草坪还健在美丽时,我们晾衣嗮被在花园,玩耍在花园,打滚翻跟头玩在花园,举竿粘知了在花园,抓蝴蝶蜻蜓在花园,学自行车在花园,(摔倒不会疼,学会后到弄堂骑,最后才上马路)。
一到夏天,家家吃过晚饭洗好澡,大人小孩就会带着席子和凳子,来到花园,舒展一天疲惫的身体,仰望星空,数着星星,做着自己的梦-----那时既无蚊子,又无嘈杂声,静静的花园总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大家可以在草坪上嬉笑,可以讲故事,可以猜哪颗是北斗星,月亮里的嫦娥和玉兔谁看得最清楚,谁又最先看见流星了…
那时的我有着幸福和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有着童话般无限暇想的公主梦。所以,我深深地眷恋着新华路一条街,眷恋着新华路小学,眷恋着香花商场,眷恋着211弄1号里的大花园。我喜欢静静的躺在草坪上看星空数星星。这就是我为什么取网上昵称“满天星”的缘由吧。
随着文革运动的开始,我们不能正常读书受教育了,不能再做美梦了,不能有自己喜欢的选择了,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随着“上山下乡扎根农村,广阔天地练一颗红心”的口号,我们小小年纪只能离乡背井,奔赴大江南北,开始了难以预料的坎坷之途,谁也不知今后的命运和前景。这就是我脑海中永远抹不去的第二个难忘记忆:1970年4月8日一个阴天的上午10:30分,我还16岁就远离父母、远离家乡到江西山沟插队落户。直到今天,我还珍藏当时赴江西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红色集体乘车证。
本文作者珍藏赴江西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好友赠送的笔记本题词和集体乘车证
故事二:一桩“傻事”
在我脑海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一是出生成长的新华路外国弄堂211弄1号里的点点滴滴,二是我们插队落户江西离别上海的日子——1970年4月8日。尽管现在已过“花甲”,记性大不如从前了,但是这个记忆却是根深蒂固,铭刻在心,永远不会忘怀的!
本文作者(右一)1970年4月赴江西插队前夕全家为其送行并在住宅花园里合影
小时候住在外国弄堂1号,因为是老大,闲时经常会被妈妈打发去红庄买米、排队去买配给红薯,或去邮局寄信等等,因为父母传统家教严,本人小时候一直是属于乖乖女,文静胆小那类的。所以妈妈让我出去办事,这正是我乐意出去转转的机会。
出了弄堂右拐沿着墙边直走,一路蹦蹦跳跳,东看看西望望。走过了肖骏家弄堂口,望一眼小烟脂店有什么便宜好吃的小零食啊;走过了新华路派出所弄堂口;走过了赵小伍家弄堂口;走过了周雅美家弄堂口;走到番禺路口,会仰头张望一下旅日归侨小孩太保、惠英家的窗口和阳台;然后,穿过与新华路交叉的横马路番禺路,走到陈海、张一铮家楼下的红庄邮局和粮站。就这样三心二意,终于,有一天闯祸了!
那天,大约下午四点来钟,妈妈让我帮她去邮局发二封信,一封是发江西的二伯伯,一封是安徽的外公,结果我依旧东张张西望望,走到半路,突然好奇想看看妈妈信上都写了什么内容,于是就打开看看,一封看好就装在口袋里再看一封,不知不觉就到了邮局门口,买好了邮票,赶快在边上的木柜上装信抹桨糊贴邮票,还深怕会开口,贴好还使劲拍封口,然后丢到了外面的邮筒里回家了。走着走着我的手插到口袋里,咦,口袋里有什么啊?拿出来一看,当头一棒,完了!发外公的信没装进去,寄出去的是空信封。这下如何是好?
那时胆小还要面子,不敢去和邮局人说,在马路上徘徊了好一会,决定硬着头皮回家装蒜。一进门妈妈就说,“怎么让你出去寄二封信要这么长时间啊?又到哪里玩去了?” 我不吭声。 看着妈妈在忙这忙那,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办好?刚才在路上,想好了要装蒜充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心里就是过不去,思想上斗争了半天,还是决定和妈妈承认错误说实话,和盘托出。
妈妈一听就急了,看看钟,一把拉起我就往红庄跑,在5:30快关门前赶到和人家说明原因赔不是,再到外面把邮筒打开重新装信,结果信封让我粘的很牢,妈妈弄了好一会才拆开,真是气急败坏,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我就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这一桩小时候的“傻事”,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忆深刻!挺搞笑的。要是现在怎么也会和邮局人说啊,不配合的话就要理论了。可在当时确是实实在在的事,这就是那个胆小但又不会说谎的我。妈妈也常和人说:“这个小瑛啊,做事犯了错,你说她从不申辩,就对着你笑,我一看就火大,做错事还敢笑,非要教训教训,让她长记性。一看要挨揍了,可怜兮兮哭了,你又下不了手了,拿她没办法。”
那个年代的我们和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法比,现在的独立、自我、个性、创意、聪慧、开拓性都是我们那个年代不能比拟的,时代在变化,社会在进步,世界在发展,五彩缤纷的诱惑也越来越多。所以传统理念和现代教育不能少、修养修炼不能少、素质提高不能少。但愿我们的孩子能比我们成长得更好! ■
新华路211弄“外国弄堂”附近沿路人行道冬天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