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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连连
2015年的总结
连日从噩梦中醒来,头沉沉的,人发软,没气力起身,瘫在床上继续发呆。
那一日梦醒,梦里跌入深渊,跌了一半抓住什么爬了上来,一直是心惊肉跳的怕,眼前是世界末日般的断裂和损毁。
又一日,梦里发大水,水突然就冲上二楼,想到小可爱还在一楼,急得乱叫,他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应声答应我。紧紧抱住他不松手,向三楼冲去……
这日梦中梦,独自睡在一套旧房子里,梦中梦里仿佛中风了,想叫、打电话、开灯都不成,眼见着家人进来,想喊他们,可是发不出声,瞧着他们又要出去了,急得要哭出来,还是说不出话,从梦中梦醒来,还在梦里,连忙叫住带着小可爱要走的妹妹,告诉她我做了一个中风的梦,发不出声的着急。又急着要穿上假肢,手忙脚乱的穿不上,她急着带孩子走,又是气急败坏……
真醒了,原来前面的还是梦。
躺在床上发呆,回想这几个梦,还有一个梦中呆子在医院无人搭理,处境艰难,我这边心急如焚,无力相帮,急急急。
我的梦时有时无,象征性的梦也不少,过去噩梦不多,羊年要过去了,细想这一年,真过得噩梦连连。
这一年,消息总是突如其来。
开年就收到上辈子都忘记的消息,狂乱起来。一位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发来消息说:救救我!闷得快疯了,一定要冲出去,哪里都行!
我们去了十六朝古都,快乐得不得了,两个人都爱上了那个地方,历史感、厚重、古朴、实在。我们也喜欢那里的人。
又有消息突如其来,奔向南方,各种狂躁和混乱,尖叫和吵闹,疯了似的,脑子完全不够用的……
预备好了过一个独特的春节,在异乡与一个孤独的朋友,准备完成一个项目。意外的消息又来了,北边的家人突发急病,有性命之忧,他说:快来,救我!
飞向北方。
120、轮椅、急诊室、慌乱和无助,除夕、春节就这样过去,十五也过去了。还不算完,去天津的大海里送别一个陌生亲戚,在寒风里。家里的病人完全没有好,只知道心肾衰竭却查不出病因,生命在危险中,24小时离不开人。侍候重症病人,想也没想过的事情,娘家的亲人全都担心得要命!你怎么可以?自己身体还不好,要不要我们来?要不要!
不要!自己的事,自己承担!再说,我好像做到了,再试一试,看还能做多少?
还能做多少?病人缓过来,让我南去完成自己的承诺。
总算有了一段喘息的时光,先回娘家休养生息,再自由行走,去了24年前的海边,拥抱当年那个绝望的姑娘。常开的好花、美丽的人间仙境、青山、碧水、蓝天、绿树,让自己的身心游走在两广两湖上下五千年的梦幻里,暂且放下羊年的慌乱与惊恐,在无常的边上小憩片刻。闭关三日,在清江边,独自一个人度过我的半百生日。
还去过福州、大连、石家庄,见过小瑜姐、梁郁、宋玉红……我们谈孙大姐,在她的精神世界里找到力量。
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肯离开安宁的所在。
回到北方,病人、公益,石家庄、大连,还有过一日都难的别人的屋檐,忍到极致了,再不能忍,血压直接就冲向217,崩溃!
逃走了,各种变化,眼看着就到了准备养老的日子,最后还是需要一份安稳。
除非突如其来的消息,我不肯动。
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到了!他奄奄一息说:马上来!
冲回北京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女英雄,女战士,这是去战斗了,北京,从此就是心中的痛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可我真的做到了,重残的人独自照顾重病的人,在冰天雪地的北京推着沉重的轮椅,租住最简陋的小公寓,不依靠任何人,求助每一个遇到的人。陪着他住过内分泌科、肾科、急诊处,遇见一群欢乐的重症患者,度过了平生最辛苦最难过也有快乐的一段特别时光,我们是“欢乐西苑屋里人”。
能活?不有活?每天都在跌宕起伏中度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几天?几个月?几年?
勉强撑着,按照医院的规定出出进进,不是根据病情的需要。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吧?
病人时而流泪、时而骂人、时而说最后的话,时而说最无情的话。心已被他撕得粉碎,与此前期待完全不同,没有意愿之中的依依之情,是面对死的恐惧和非理性的求生挣扎?完全顾不上身边的人,只剩下残酷--他失掉了淡定和从容吗?
他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垂危之中不顾一切去寻上师的力量。
在秦皇岛,我们对坐谈佛,全都笑眯眯的,没人知道我心头的惊涛骇浪!
在天津的大姐家里,身心得以休几日养。再回到故地,最好的安慰地,希望这样的日子尽量长一些。
坏消息又突如其来,完全没有准备好。天未亮,他在电话里声音已经异常:快来,见最后一面吧!
小可爱送站,快到的车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姑妈要走了,大哭,要跟着去北京,眼含热泪的孩子在车上紧紧抱着我不愿撒手,心中的柔软被他触动,不忍,不忍。坚硬的心瞬间化了,孩子那一颗纯真的心此刻安慰了我。
在北大医院的急诊处,病人面无人色,全国最好的医院,没有病床,120送来的病人连张椅子也不一定有。平生第一次照顾过道里的重症病人,从来不曾想象过的难都经历了,那也不过是奔波交费、推着沉重的病人奔向各种检查室、照顾他吃饭、穿衣、痛痒、打针、恶心、屎尿、喝水、洗漱、躺下、起身、起身、躺下,冷风吹来了,盖一件衣,再加一条围巾……站起来、跑过去、走回来、坐下去、快站起来……
那是最累人的差事,没有工钱,还要花许多钱……
护工240元一天,好贵,可不能不用了。
有人帮忙会好得多,可还是累得不行,跑来跑去,病人要求多,吃的不合口,买来了不吃再去买,中午的饭到下午还没有吃,冷了热了,怎么都不对;还有家里、商店里、饭馆里,所有病人想起来的所需,都要带过来;病人弱极的时候担心他的呼吸,病人精神好起来又要应付他无尽的需求,自己原也是病人,只怕更添病……
人累,心更累。
没有体谅和怜惜就没有爱,他是不爱了吗?
朋友们的问候远远近近,我这里应答不及,每次说起,都是又有新故事,又不同了,重新解读,没有结论……
这一年,我做了什么?
除了噩梦,想不起来更多。
已是岁末,我的噩梦可到了结束的时候?
这一年,原打算送给自己一个礼物:去到一个需要护照的地方,看一眼神州之外的世界。可怎么都不成、不成。终于变成这样的话:年过半百,我的足迹还从来不曾踏过神州以外的任何土地。
这一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害怕变化的我一直猝不及防面对各种变化,完全慌了,失了镇定。
我的声音急促、紧张,无法轻声细语。慌极了,装不出平静。
流过泪,可无法大哭一场。
慌乱又惊恐的文字也记下我的心境如是。
(2015-12-24)
写这篇总结的时候,呆子在北大医院的急诊室里,住不进病房。那时候,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可我还不能确定情况究竟怎样。在急诊室里,是他待我最冷淡的时候,其实,他一是自顾不暇,二是故意冷淡我。可我当时不能理解,只渴望与他温柔相对。他狠狠地避开我,一句知心话也不说。
我的心很孤单寒凉,文字记录下那时的心情如是。
他是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住进北大医院肾科病房的。住了6天,进到呼吸科的ICU里,从此,他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了。幸亏还有文字与肢体语言。最后他放下冷淡,我们又温柔相对,充满情意。
整整四年过去了,时光飞逝,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