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粒粟中臧世界”到the ocean merges into thedrop.
一滴水只有融入了大海,才能永不干涸。
一粒沙子只有投身于大地,才能铺成道路。
一个人只有依靠集体,才能实现自身价值。
这是我孩子的作业,我给打了满分。
但是我不能告诉她,这句话的禅机。
即便是我女儿,我也不能告诉她……
面对晨曦,你能这样吟诵么?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滴水怎样才能不干涸?”
“把它放进大海里。”
这句佛陀与弟子的问答听说过吧,但是人们得知道,这是世法的说教。
换言之,这些鸡汤之说,多为世人“说法布道”用。
“一滴之水投入大海,海水有尽,滴水无尽。”这是佛陀的原话。
哦,耳根敏锐的,已经听到了维摩诘在说“芥纳须弥”傅大士吟哦“须弥芥子父,芥子须弥爷。”是的没错,“一义而多名”,或“异名同体”——这个才是禅机。
所以佛陀又说,“比丘们,一般凡夫,都只从一些细琐、微小、世俗的戒行,例如五戒、十善、俭朴严谨的正命生活、乞食、不蓄积财物等来赞叹如来而已,不能从如来所证得的深奥、微妙、大光明之法这一方面来赞叹佛陀。只有从如来所证得的深奥、微妙、大光明之法来赞叹,才是真正如实的赞叹如来。”(《长阿含经》)
吾人身内有一个天地,
银河系的众星球,
像珠子般串在他手上。
那得以慧目,
才能见得。
哦!
卡比尔不吐狂言。
无人知道一秒钟的
最后四分之一秒时,
世界发生了什么:
一滴水,
溶进大海中,
每个人都明白;
但当整个大海,
注入一滴水时,
却罕有人知!
我头上的眼睛失明了,
心智的眼睛也失明了。
哦!
四只眼睛都已然失明,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Kabir(1398-1518)
印度名嘴Osho,七十年代风靡欧美,后又声名狼藉,被西方联合驱逐。
他的书在中国也流行过一段时间,被文化部门很及时地发现并禁止了——印度教性力派的一脉传承——以此可成道基本可以说是胡扯,伤风败俗倒是毫无疑问的。客观而言,印度教虽然是婆罗门教的演变,但它里面高深的理论还是从佛教学来的,可谓附佛外道的一种。
The Fish in the Sea is Not Thirsty是大佬的一本演讲集子,里面有他倾诉他对他的老乡卡比尔的无比敬仰的内容:
我邀请你们和我,一同进入这个疯子卡比尔最内在的领域。是的,他是一个疯子——所有宗教性的人们都是疯子,因为他们不信任理智。卡比儿和莎士比亚的诗有何不同呢?就诗本身而言,莎士比亚的诗远比卡比儿的诗更具诗意。卡比儿对艺术一无所知。莎士比亚是高度修饰的;但依然是,单单卡比儿的一句诗就远比莎士比亚所有作品的集合更有价值——因为从卡比儿那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来自他的洞见,而非幻想。
但是,就像希腊文化在湮灭之际,它的“火种”的保留者是波斯-阿拉伯人那样,这些伊斯兰文化的继承者是欧洲人。所以,这些从英文传来的意思,我觉得不是鲁米的本意,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位苏非想说的是:
你不(仅仅)是海洋里的一滴水,你(也)是整个海洋在一滴水中。
黄金烹练转为真,明珠含光未示人。
了即毛端滴巨海,始知大地一微尘。
——天然《孤寂吟》
卡比尔虽然被锡克教尊为“祖师爷”(“古鲁”),但他的师承是伊斯兰教。
就像苏非文化是伊斯兰教徒汲取了印度教(“婆罗门教”)和佛教的东西,在西亚中东形成的一个产物一样,锡克教是印度教与伊斯兰教妥协、融合后,在印度形成的一个产物。
所以他同时受到了瑜伽文化、佛教文化和苏非文化的影响,这不奇怪。
在泰戈尔从孟加拉语翻译为英文的句子是这样的:
All know that the drop merges into theocean,
but few know that the ocean merges into thedrop.
人们都听说过水滴融入海洋,
但是鲜有人知,大海注入一滴水。
“大海注入一滴水”之所以“鲜为人知”,显然在蒙昧时代和启蒙初期,它在各个修行文化体系中都是“秘而不宣”的,它在中国的古典丹派中也是“天机”中的“天机”,就隐藏在那句被佛教丛书《五灯会元》和话本《吕洞宾飞剑斩黄龙》说得著名的“一粒粟中”。释子曰“一微尘里光无尽”。
其“一粒粟”者,观之网文的种种解释,鲜有不落其相、不违祖师意者。
禅师则把这个“正令全提”隐藏在《化米》中了:
当关击破黄金锁,佛与众生无两个。
全提吞尽十方空,万亿龙天为护佐。
雪歌独唱古峰头,风月溪山同赞和。
从来经阐在当人,密赖知音共扬播。
共扬播,非彼我,一钵千家崇善果。
直叩维摩不二门,狭路相逢休放过。
呵呵,释道之争由它争去。您就想想那个气场那个势能吧,十四世纪在西班牙开办了Carmelite Reform女修道院的大德兰嬷嬷有类似的比喻,比较一下,与生平不可考的中国崔真人的“天应星地应潮”如何:
我说过的那个水塘,它不觉之间就被甜蜜地、柔和地,无声无臭地充满了。那个海洋的拥有者——大皇帝,祂驱使海水流向水塘,一股大浪,猛力冲天,将灵魂的小船冲到了高处。如果舵手与水手不能领导巨浪中的小船,朝着祂指引的方向走,那么灵魂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内在运动。所以,上帝夺去了我们的感觉与能力,使之追随着祂给予的方向。至于外面的事,我们在此境地里,已经是浑然不觉了。
当“一切”返于“一”,即“一切”在“一”中“示现”的那个“反者道之动”的一瞬间,有谁能设想到那个内含大海的一滴水,那个颤颤悠悠、欲炸未裂的大水滴,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临界”的状态么?!
“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
须弥倒卓,海水逆流。
同参相访,作尽冤仇。
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雪庵《颂古三十八首》
十方诸佛入其中,十波罗蜜一光同。
十世古今无间隔,十身千亿法身通。
——普庵《赞三十六祖颂》
佛法说得十分明白了:
须弥倒立,沧海逆流,此谓动态;
“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此谓寂静。
“大海注入一滴水”,此谓动态;
“一滴水融于大海”,此谓寂静。
内丹学派提供了一些关键词,可以帮助你的想象力飞翔起来:“静极生动”、“感而遂通”、“天人合发”、“取坎填离”、“水生金”、“子生母”、“冲气以为和”,是的,那位学物理的博士说对了,就是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是“膨胀”是“喷涌”,The Big Bang!
在宇宙“乒乓”的那个瞬间,开挂的星空已穿越亿万光年。
高道道“一粒粟中藏世界”,高僧曰“一粒破时全体露”。佛说“刹那即永恒。”
那么大的须弥山,怎么装入芥子嘞?
芥子不炸裂,人不会明白:
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然后那个山,它自然而然地,抬升于海面……
你装,或者你不装,它就在那里……
一粒果仁怎样进入坚硬的果壳?
理性能带你到祂的门口,
只有祂的慈悲,
才能带你进去。
——Sanai Ghaznavi(1080-?)
意译一下:
“祂”,宗教专用名词,上帝、耶稣或神的第三人称代词。
在中国这个字比较少用,因为它对多数人没什么影响。
“祂”若落实在修行文化中,也是“本体”的代词。
逻辑只能把人带到祂的门口,体验本体(天人合一)要靠“直觉”。
所以,大夫问怎样把长大的鹅鹅从瓶子里整出来呢?
前提是还不能打碎瓶子,谁有得“法子”塞?在后天此题无解!
嗯嗯,南泉直接喊了“大夫”大名,宣州刺史不假思考、随声而应——鹅鹅就是这样出来的!比喻法界中事耳,鹅鹅隐代“先天”。
其实,瓶中养鹅,在人间也是子虚乌有事。
大夫陆宣就是想整明白:此心束缚于色身久矣,如何解放出来?
有人问尼采什么是幸福,他的意思是为时已晚,人们的幸福只在生前。
西方人眼中的疯子——尼采打倒了上帝,他在重估一切时,“发现”人们崇拜的真理只是骗人的把戏。他的虚无主义来自哪里?在古希腊怀疑主义学派高尔吉亚眼中,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即使有东西存在,人们也无法认识;即使能够认识,人们也无法说出。这两位的思想,在东方不难找到知音。
让道家说,后天返回先天,在鹅鹅进瓶之前,它就是自由的,也是幸福的。一落后天即不自在,内有仁义理信智外有法律制度种种限制,先天法界、虚无之境中的完全绝对的自由、平等(或幸福),不复存在。
禅师大吼之际,后者本能地应声——这个“不假思索”处,就是法界先天如来境界,就是圣贤教诲“止于至善”之地——隐藏在宗教文化中的寓言比比皆是,高明的寓言不仅洗练隽永,而且也是修养的总结。
佛法中“最高级别”的寓言,或者叫“大话头”,到“芥纳须弥”、“龙女献珠”与“谁下地狱”就算到头了、“叹为观止”了。
显然,苏非“略输文采”于菩萨了,且“气势”也不及。要是在大学里同时开讲,哪个教室里的学生多,不用说了就。
所以菩萨的“大话头”广泛流传时,苏非的“鲁拜”只能留与知音会心一笑。
所以当描述越是趋近于理性,就是激情和修辞退场的时候了。
所以,(大海)装入(水滴)以后,吾人之心,满足得不可胜言。
所以,(鹅鹅)整出(瓶子)以后,吾人之心,惬意得何可胜言?
圣贤还有一个说法叫“知足常乐”。
无论是“心满意足”,还是“知足常乐”,比起西方的ecstasy,其意境和谐如此,如沐春风秋月,是谓“安祥禅”。
顿悟心原开宝藏,隐显灵踪现真象。
独行独坐常巍巍,百亿化身无数量。
——《性命圭旨》志公和尚云
“心满意足”之后呢?
平等观也就“油然而生”。
噫——,
“醉眼”看世界,何处不平等?哪里有遗憾?
啥子与啥子还有啥子区别塞?
分别心遂“戛然而止”矣!
——《心经锥指》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