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王小二卖香屁(作者 周建义)
青阳明媚,柳丝依依,红的桃、粉的杏、白的梨花竞相开着。微风习习,吹面不寒,伴着花的清香,和着春的雅韵,给万物送来盎然生机。溪水欢唱,百鸟争鸣,镇子的街头巷尾也人头攒动,喧声沸腾。休闲一冬的农人,早已打完哈欠,舒完懒腰,离开麦穰垛和向阳的屋角墙根,纷纷来到镇上,为了继续的生计,买种子的买种子,购农具的购农具。各种大小商贩,民间艺人,也都走上街头,唱大鼓的唱大鼓,捏泥人的捏泥人,卖糖葫芦的卖糖葫芦,卖包头网的卖包头网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息。
此时,在街头一屋山头的高台上,一个中气十足清脆响亮的叫卖声突然响起,瞬间传遍了半个街筒子:“卖香屁喽!—— ”这半条街经过短暂的静默,便又恢复了它的喧闹。不过这奇怪的买卖还是吸引了一些游手好闲人们:卖粮卖油,卖烟卖酒,咋还有卖屁的呢?!于是,不一会儿,台子边就围了十来个人。只见台上一个浓眉大眼、身着旧蓝长衫、刚长成个儿的年轻后生,虽生的消瘦,但身材跟板儿样地站着。后生身旁紧挨着一个小小的独轮红车,小红车上放着一只栗壳色的旧桐木箱。年轻的后生见有来人,顿时脸囧的通红,但仍倔强的仰头向天,大声的唱道:“卖香屁,香屁香,给哪个大姐香衣裳!”众人听了两遍没明白,后生只好又唱了几遍。当众人终于听清后都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把个小后生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这个年轻的后生就是传说中的王小二。小二父母早亡,本来是和哥哥相依为命,但哥哥娶了嫂子之后,小二就没过几天舒服的日子。哥哥受父母之托,原对小二还有点情义,怎经得自私歹毒的媳妇在枕边常年吹风。渐渐地,哥哥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世上唯一的弟弟,至于父母辞世时语重心长的千叮万嘱,早就抛到九天云外,唯媳妇的命是从,任凭媳妇对弟弟的打骂侮辱。更把亲弟当个累赘,哪点看着都不顺眼,只想当个包袱给甩了。女人看男人如此,更是变本加厉的给小二穿小鞋,使绊子,想尽点子让小二出洋相丢现丑,以便找个借口赶小二出门。这不,刚过完年,看小二拾着他们年饭的残渣剩汤也吃得个满面红润,恰逢节后无农事,便心生一计,把小二叫到堂屋,一本正经地和小二说:“小二啊,过了年儿没大事儿,你也吃得膘肥体胖的,眼看着过了这季就农忙了,买种子修农具家里也没什么钱了,听说街上有钱人家都时兴过年薰绣衣,咱家有木箱子,你明儿赶集带上,去给那些有钱的才子佳人薰薰绣衣,挣俩钱也补贴补贴你哥。”小二闻听,忙说:“嫂子啊,我不仅不会薰衣服,而且从来也没听说,也没见过啊!”听小二这么一说,女人可不高兴了,立刻撂下了脸来:“你别想偷懒,薰衣的方法,我教你就是!”说完,把小二扯到跟前面授机密,小二也信以为真,但总觉得抹不开面子。女人见状,厉声喝道:“你还能有什么用?好吃懒做的东西!不听话,立刻从这家滚出去!”小二无奈,只得按嫂子所教的方法来到街上,卖香屁,薰衣裳。
原来那女人教王小二香屁薰衣之法全是杜撰,她让小二吃了半斤炒黄豆,然后又给小二灌了半瓢井水,为了让小二出尽丑,还特意把下角黄豆炒得半生不熟,出门前把她男人退下来的破旧的蓝长大褂子,补补连连撕开的口子,帮小二穿时告诉小二,有屁时忍着别放,待有来人薰衣,先把衣服放进木箱,掀起大褂盖在上面,然后骑上木箱,尽情放屁。“薰好衣服,别忘了问人家要钱哦!”最后那女人还专门交代了王小二一句。看到女人说的认真,王小二更加相信吃香豆会放香屁了。特别是穿上哥哥的退旧蓝衫,似乎自己也有了点模样,趁着天好便推着载有木箱的小红车子,信心满满地来到了镇上。
再说镇上有一张姓大户人家,老员外一生无子,唯有一女,小姐生的千媚百态,被老员外宠为掌上明珠。这天,小姐在绣楼上一边沐浴着明媚的春光,一边看丫鬟小翠晒那满箱的绫罗绸缎,长衣短衫,忽听喧闹的街上传来一阵响亮的吆喝之声,那稚嫩的声音透着男人固有的磁性,让正在思春的小姐心头为之一动,忙起身,凭栏寻声望去,但见墙外台子上亭亭玉立着一袭蓝衫的一位翩翩少年。待细听吆喝,才知是专门为人家熏衣的。小姐心头蠢蠢欲动,暗自轻咬红唇,突然计上心来,便命丫鬟小翠去街上邀此少年来此薰衣。小翠领命,但又不敢擅自作为,遂带个老员外贴身的婆子,一同来到了街上。
此时的王小二,被一帮无所事事的二郎八蛋围着取笑,小二机械的仰着脸吆喝着,唯恐看到这些围观人的眼睛而失去勇气,只是感觉时间像凝固的一般,虽然是春暖还寒时,纵然是腹空着衣单,可小二捂了一冬天的粉脸上早已是红云密布,热汗津津。而肚子里那半生不熟的黄豆和着半瓢的井抜凉水,正在咕咕发酵,声声作响。恰在难堪至极之时,小翠领着婆子飘然而至,待说明来意,把个王小二像遇到菩萨一般的感恩涕零,如失重负。问价钱?“全凭姐姐妈妈赏!”何时去?“立马就走!”看王小二屁颠儿屁颠儿推着小红车跟着小翠和婆子离去,看二行这帮人都怔的大眼对小眼,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这世上怎么还真的有此冤大头之家呀!”
王小二随着婆子和小翠绕到前门,刚要进府,正遇老员外手架画眉鸟笼准备出门,看婆子他们领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遂问是怎么回事?小翠忙回说是小姐请薰衣服的小师傅。本来大门大户女儿家住的后院是不能让男人随便进入的,可老员外见这少年虽穿的破旧,但稚气尚存的脸膛白里透红,英俊端庄,也心生几分怜爱,一个念头一闪,也就和婆子简单的嘱咐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
王小二硬着头皮,随着小翠来到了小姐的绣楼下,找个敞亮的地方,把木箱从小红车上搬下。小翠问如何熏衣呢?小二就按那女人所教的,让小翠把小姐的罗裙绣衣抱来放进木箱。待一切摆放停当,小二看也再无退路,便咬咬牙,跺跺脚,反正豁出去了,只见小二揽起长衫下摆潇洒一抛,覆盖箱上的同时稳稳坐好。说来也奇怪了,原本咕咕作响,膨膨胀圆的肚子,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此时早就没了什么感觉,唯丹田之中似有乾坤旋转,热流滚滚!随着小二的意念,“嘭!”的一声,一股香气从小二的屁股喷出,把蓝衫都吹涨起来,蓝衫落下,异香四溢,连依栏窥瞰薰衣少年的小姐也嗅到这奇特香气,诧异之际,满心欢喜。之后,王小二如发泡制,只五七屁便把小姐三五箱凌罗绸缎、锦衣绣裙薰香完毕!
小翠搬衣上楼,请小姐勘验收衣。小姐拥衣于怀,香腮轻拂其上,顿觉心旷神怡,娇羞闪现心头,瞬感幸福甜蜜!闭目尽享片刻,忙命小翠取银十两相予,并欲赠衣留饭以谢。王小二心知自己只是蒙混过关,哪有心思吃饭,只想有翅即刻飞离;又见小姐付银赠衣,自是感激不尽,随之收二两白银一锭和所赠崭新兰衫一件,慌慌然推红车载木箱离府而去!
王小二离去,张小姐却相思不已。小翠告知老员外,老员外也相中王小二,忙遣人说媒,欲招王小二入赘。然王小二虽然贫困潦倒,却气高志远,不肯俯就。无奈小姐情深,老员外意恳,而小二在薰衣的时候也偷窥得小姐美貌,虽是仰慕,但有自知之明,没敢动蛤蟆之念,加之媒人三尺不烂之舌撮合,最终两家商定:小二入赘无需改姓,长子女随员外之姓张,次子女可随小二之姓王。之后,王小二入赘与有情小姐终成眷属。老员外百年后,王小二继承了其家业,和小姐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后话,不再细表。
却说王小二,中午刚过已回到家中,小二把所挣的银两交与嫂子, 小姐所赠的长衫本来小二想自己留着的,但又怕嫂子知道了骂,也十分不舍地递给嫂子。那女人见状,惊愕如梦境一般,一手接银,一手抢过长衫夹在胳肢窝里,假惺惺地要给小二倒水喝,小二忙抢过茶壶倒了一大碗温开水,仰脖一气灌下。不等小二擦干嘴角的水,那女便急着小二说说怎么回事。小二倒也实在:“全都是按嫂子所教行的。”然后把如何吆喝,如何薰衣,以及当时的所感所受一五一十给那女人说了一遍。小二说的平静,那女人却听得惊心动魄,看着手中快要捏出汗来的亮闪闪沉甸甸的白银,两眼放光,心中窃喜,如意算盘拨响起,又一条妙计上心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女人一心只想自己的好事,连王小二起身回了锅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像得了魔怔似的。半天,女人自认为设计已周全,骄傲地露出奸笑,不由的对自己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刚擦黑,夫妻早早爬上床来,女人枕边把怎么捉弄小二,小二又是怎么因祸得福,一个上午轻轻松松挣得白银二两和一件崭新长衫的事,详详细细和男人一说,男人听了也惊奇的没了困意,女人又把自己的打算和男人眉飞凤舞的描述了一遍,把男人也说得精神亢奋,蠢蠢欲动起来,趁着兴致男人一把把女人揽入怀中,一边嗔骂着,一边蹂躏着,直把女人折腾的春风荡漾,吱哇狼嚎的叫了半夜。
第二天,正好这边的一个镇子也逢大集,女人早早把还想睡点懒觉的男人砸了起来,趁男人洗脸的功夫,女人下功夫给男人炒了一斤上好的黄豆,这黄豆让炒得算是到了家了,一端上来,满屋散发着扑鼻的香味。过来吃早饭的王小二忍不住想捏几个尝尝,手还没伸到碗边就被女人给打了回去:“你也配吃这香豆!今儿个集你哥去赶啦。看你哥是怎么挣钱养家糊口的!不像你个憨熊,给十两银子只拿人二两,你这样的只配喝口稀饭才是!”小二被的女人说的无可不可的,果真只喝了一碗稀饭,便一溜烟的跑出去找小伙伴们耍去了。
这边,女人见男人洗漱完毕,忙给男人换上张小姐赠给小二的那件崭新的长衫,女人又专门拿来自己没舍得用的桂花头油给男人头上洒了几滴,看看头已梳的苍蝇都能劈叉的油亮,这才端来黄豆,倒来开水,还特意在开水中放了几粒冰糖。看着男人吃喝的香甜,女人咽了咽口水,硬是没舍得吃一粒香豆,等男人吃的豆香水饱,女人又亲自把木箱搬在小红车上捆好,临行前,女人按王小二所说加自己体会,又细细地向男人交代了两遍,说的男人信心勃勃,春风满面地出了门。看着男人离去,女人在背后又大声给强调了一下:“人家给多少拿多少,可别也跟二熊一样憨啊!”
送走男人,这女人茶饭不思,坐卧不宁,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想,他王小二吃的半生不熟的下角黄豆,喝的是井抜凉水,且能香屁薰衣,挣得银子,俺亲亲男人可是吃喷喷香上好熟豆,喝的也是蜜糖滚开水,那屁不是更香,挣银子不是更多吗?!这集挣十两,那集挣十两,十天四个集,麦口前怎么也挣个百八十两的银子吧!正当女人胡打算沾沾自喜之际,一只乌鸦从院子上飞过“呱,呱!”叫了两声,那女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气的女人翻着白眼,连连吐了两口唾沫!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了,男人还没有回来,急得女人像个热锅的蚂蚁,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发财之梦早已醒了七分,此时只盼男人早点出现,无事回来。
等的实在烦躁,女人便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了村口。黄昏雾幕中,女人终于盼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待男人一瘸一拐的推着红车来到近前时,一股臭气早已经扑鼻而来。再细看,血头血脸的男人崭新的蓝衫被撕的破烂不堪,小红车上的木箱不见了,只几个箱板散乱的放着。女人见此情景,不由“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还是男人叹着气搀扶起女人,一步一晃的向家里走去!
原来,男人和王小二一样,到镇上街头找个台子站定,没吆喝几声,就围来了几家大户人家的丫鬟和婆子,大家分抢着男人去他们家给小姐香屁薰衣。因为,虽然只半天一夜的功夫,王小二香屁薰衣的故事在这方圆几里都传为了佳话,这有钱有势的大户小姐都缠着有钱有势的爹妈给她们请人香屁薰衣。几经讨价还价,终于地方一霸的李财主以十二两银子价格把男人抢了去。当男人胸有成竹的摆开架势实施香屁薰衣的时候,虽是腹中也咕咕作响,膨膨发涨,但是一个臭屁还没放出来,一肚薄屎已刺满半箱,把小姐心爱的凌罗绸缎、锦衣丝裙都浸泡的臭不可闻!后果可想而知,不是男人被迫写下欠白银二十两的字据,一条小命怕也要去西天不远了!
还是有情有义、忠厚善良的王小二入赘张员外家之后,出资替哥哥赎回了欠条字据,这对男女才得以勉强度日!
这正是:
头上三尺有青天,
豆萁同根何相煎?
世事善恶终有报,
为人祸福缘自贪。
多行不义必自毙,
改过自新梦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