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钮宇大丨作书的雅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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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钮宇大，山西黎城人，一九六五年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留校任教。文革中调老家工作，曾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后调珠海特区任办公厅副主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员员，山西省作协二、三、四届理事，一级文学创作员。主要作品有《钮宇大文集》（6卷262万字），专著《范词今填三百谱》，《钮宇大诗文新作》、《钮宇大书法》（五种）等。曾获赵树理文学奖、电视剧创作黄河杯二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小说类二等奖，中国人口新闻一等等，曾记山西省一等功。

文学天地

作书的雅与俗

作者：钮宇大

书法和人一样，是有品格的。

人品有雅俗之分，书法也一样有雅俗之别。

但雅的品格中还有层级与品位之不同：文雅不同于风雅，优雅不等于典雅，大雅有异于高雅，儒雅亦别于淡雅…家家都姓“雅”，却不是一回事，就跟人一样，大家都是人，却你是你、我是我并非完全同一个人。

人的品格与风格也不是一个概念，品格是关于人性的表述，风格是指称人的行为特点。书法的品格和品性比较接近，多是指字的颜值和格调，而风格和风采则更多地是指字的禀赋和渊源。在多数情况下，品格和风格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譬如说，此公的书风古雅不群，彼公的字写得沉静耐看；再如，这一纸书法风格潇洒飘逸，那一篇作品神采高古奔放。等等。品格和风格虽无绝对差别，并且所指均属于字的品性与风神，但也略有那么点不同，这便是虽然同属雅的范畴，却有的古雅，有的淡雅，有的典雅，有的儒雅，给人的感觉并不完全一样。细辨之，古雅多了点秦汉之气，淡雅则多了点山林之味，典雅多由正宗教庠出道，儒雅则多是步方行正的名门之教。但它们却又有着共同的性征：中和平正，不激不励，和合端庄，优雅大方。而此也正是儒家之中庸之道和美学观念。如往上挂，它们所反映的便都是儒家的政治态度和处世哲学。

确立书法具有雅的品格，始于大唐，源自太宗李世民。李世民酷爱书法，字也写得雅训不凡，颇具帝王气。其所书太原的《晋祠铭》即可作证。倾其一生，李世民最爱王羲之书法，将王的书艺推崇到至重至高的极境。世传，他曾将王羲之的《兰亭序》原作带进棺槨，以期死后继续摹习。如此一来，王右军留在世上的真跡也就只剩下几帖唐人摹本。李世民此举够下作，但念其所爱并非金银玉帛，世人多所谅释。在我看来，王羲之的书法也确乎美妙到了史无前例，高雅到了登峰造极，时尚到了前无古人，经典到了至尊至贵。        李世民推崇备至在前，孙过庭标榜力捧在后，君臣二人共同发力，就将王右军王羲之充满中华书卷气、文化气的毛笔字，“儒雅”到了一种人文情怀的顶峰。

此后，更有南宋诗人、书家姜白石姜夔承其余绪，有元代赵孟頫、明代丰坊、项穆、董其昌赓传余烬，世代相承相袭相续，就将造形达到极致、笔墨十足儒雅的书风书格祭起在东方书文化的高阁之上。

孙过庭推崇王羲之书风人品，极言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评价王羲之书法，实乃“意气平和，不激不励，而风归自远。”主张“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气存矣，而遒润加之。”孙过庭显然是在追逐李世民所坚称的王羲之的“尽善尽美”，并能集众美于一体，以不激不励的心态表现出来。此乃典型的中庸之道。这种观点，元代的赵孟頫亦极欣赏，言称：右军书“圆转如珠，瘦不露筋，肥不没骨，可谓尽善尽美矣。”于是他所作之“赵书”纵被后人贬为“媚俗”，“不足为法”，而他仍穷毕生之精力追求“中正和平，肥瘦适中，玉润珠圆”的典雅之美，主张“正而无奇”，“奇而弗正，虽有雄爽飞妍，多谲厉而乏雅。”

他有一段名言，称：“书有三种：第一要清整，清则点画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邪；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而不枯涩；第三要闲雅，闲则运用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如若孙过庭是较为看重骨力的，那么到了赵孟頫及其稍后的项穆，就越来越脱尽火气，趋向温润清雅。而到了明末，董其昌干脆把原来的风雅发展为淡雅。实际上到这早晚，世人已然把真正的王羲之丢得差不多了。

何为俗？我们只须把雅的反面多想想大体上也就明白了。就众人方今的理解而言，凡学作书未能抵达雅的境界，字间必充斥着一种庸俗气，此即谓俗。也有存心出乖卖萌而腕力和志趣均不抵的先天低能儿。方今书坛更有一批人性品格学养极低下，且又不学无术，仅凭着互相吹捧、无耻钻营便浪得书名，其庸笔俗题几至令人不齿。明代书家项穆曾将书家分为五等：一为正宗，二为大家，三为名家，四为正源，五为傍流。贬称他们的俗作分别为：“纵放悍怒，贾巧露锋，标置狂颠，恣来肆去，引伦蛇拌，顿拟蟆蹲，或枯瘦巉岩，或秾肥而泛滥。”此可谓极尽恶俗丑陋之百丑图。环视我们当今的书界，似乎更其有过之而无不及。古人虽俗，毕竟也是下过临池之功的，而今天的俗兄俗妹们，却是纯脆地以俗充雅、以劣充优、任性恶搞，俗不可耐。

世间百病皆有药石可攻，惟独俗病难医。追其因，一是“俗”不讲理，二是俗病钻心，三是俗疾坚顽，四是俗菌广布。如细审之，概因此痼疾衍生日久，远自“打倒孔家店”俗病肇发，直至军阀混战，直到八年抗战，直抵共和国成立，一直漫漶到文化大革命发生，应是近百年中再没有人振一臂而救之，再没有人呼一声而惊之，而眼看着这门国艺日渐垂危。如此缠绵至新时期——新时代，方始得到越来越多国人的关注护佑，连小学教育都增设了书法课。然而已是久萎难医！今天，我们与书法的交会，已然仅剩下零星的喜庆与春节书写春联，然而就是这点文雅之举，也多被印刷车间所拢断，中国的国宝——伟大的中华书艺哪！

字由心生，有何等样的人就会有何等样的字。人的文化品格，无声地左右着作书的雅俗。正所谓俗笔猥琐，雅人深致。面对诸多政客和伪善者，其为人不是官迷，便是钱奴；不惯尔虞我诈，定然道德缺失；我也就真不敢想望他们能写出一笔高雅不俗的书法；更不敢指望他们不去附庸风雅，不去装腔作势，不去以笔钓誉，不去哗众取宠。

方今我惟一的希望是，随着城乡文明建设的飞进，中华传统文化的复兴；随着众心禀性之复归平和，礼俗道德之返樸归原；人们对书艺的追求也将不激不励，从而引发“雅士雅品”大涨，“俗人俗作”迅降，迎来中华书文化之高度复兴。

书法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产物，必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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