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鳟燕
◎人们常常谈论诗的危机,殊不知这所谓的诗的危机,只是这些谈论者自身的文化素养和文化依赖感的一种危机的表现。
◎这就是说,人们常常用他们自己在文化境况中感到的危机去指认诗的危机。这种指认本身已经很愚蠢,更愚蠢的是,那些针对所谓的诗的危机的言辞。
◎诗没有危机感。这是诗的高贵的一个具体的表现。也许某些诗人会在特定的文化语境里感到某些危机,但那只是他个人要解决的事情。
◎危机感只是人们对诗做出的一种廉价的反应。之所以廉价,就在于这种反应是建立在诗的功利基础上的。
◎与诗歌史平行的,不是诗的野史,而是诗人的形象史。在我们的诗人形象史中,始终有一种对诗人的狷狂的偏爱。有些聪明的诗人会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而且会觉得几乎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从写作的角度看,狷狂激发的是诗人的能量,而不是诗的才能。
◎狷狂是会上瘾的。换句话说,狷狂是诗的一种毒瘾。相反,诗的极端虽然拥有等同的能量,却不是一种毒瘾。
◎诗的狷狂常常会被狷狂的诗人用作私人的目的。
◎为伟大的诗而写作,这不是一种必要,这只是一种可能。
◎人们常常以为伟大的诗会让人感到压抑和不适,这是一种典型的文化偏见。伟大的诗只是一种帮助我们向生命敞开的诗。它常常让人感到异常的温柔。
◎与人们想当然的不同,诗的温柔是诗的一种洞察。
◎伟大的诗是对诗人的自恋和文化的自恋的双重克服。
◎诗人的自恋常常只是诗的自我防御的一种手段。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学会努力克服诗的自恋。
◎诗的天赋的本意是向更高级的事物不断敞开我们自己。
◎诗的自恋里有诗的真谛。不过,这真谛显得非常脆弱。
◎没有实践性也就没有诗的性感。
◎不能领悟实践性的人不会触及新诗的创造性。这不是什么断言。而是秘密的机关就是这么设置的。
◎天知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和诗的实验性的关联在那里。
◎马拉美的直觉依然有效,与其说诗是一种依赖母语的语言,不如说诗是一种讲究方言的语言。诗使用的是一种“部落的方言”,这话讲得多么精准。
◎但我们的语境中,母语迷却对诗的方言毫无感觉。
◎你大可不必反驳你写的诗里有多少母语的成分。你要尽到的责任是,尽可能地写出诗的方言。
◎有时,境界的高低就在于,是纠缠诗人的母语的风格标记呢,还是讲求诗的方言的文学踪迹?
◎作为一个诗人,仅写出你的母语的美,还不够。你必须还要写出诗的方言的那一面。
◎写得体的诗,与其说是一种诗人的自律,不如说是一种诗的冒险。
◎或者,也可以说,只是从艺术的冒险的角度,写得体的诗是值得看重的一种东西。
◎我们不便公开讲,诗必须写得体。但是我们通过一些例子来说明问题。以卞之琳为例, 从诗人个人的写作生涯上看,直到写出诗集《慰劳信集》时,他才写出了得体的诗。但从文学史上讲,你也可以说,新诗直到卞之琳的出现,才开始写出了得体的那一面。但卞之琳的迷误在于,他的天赋让他太在乎诗的得体。
◎我不是在反思什么,也不是在暗示什么,我只是说,在某种意义上,作为用现代汉语写诗的人,我们都是卞之琳。这样说的目的,不是说我们都要成为卞之琳那样的诗人。而是说,只要用现代汉语写,不论我们的写作起点从哪里开始,我们都会路过卞之琳。
◎你可以这样看,顾城是卞之琳发明出来的语感的一种延伸。也可以这样说,卞之琳不过是顾城的另一个版本。他们两人之间的关联,就像诗歌史里存在着暗道一样。
◎诗,说白了,就是在某种意义上,诗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也可以这么讲,与其说诗人之间是一种兄弟关系,不如说诗本身是一种兄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