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建康,萧衍距离皇帝宝座,仅差一步之遥
齐永元三年(公元501年)十二月初六晚上,王珍国和张稷胆战心惊地率本部人马悄悄来到云龙门下,由事先买通的后阁舍人钱强打开门,乱兵一拥而入。
他们已经打听到,此刻萧宝卷正坐在含德殿上对着月亮吹笙,抒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于是大队人马直扑含德殿。
萧宝卷其时确实在吹笙,曲名叫《女儿子》,估计也是凄婉柔美的曲子,潘尼子此时并不在身边,他是否也会感觉寂寞?吹了一会儿,萧宝卷觉得累了,就转身上床休息。
正在辗转反侧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殿外有动静,还没反应过来,乱兵已经踹开殿门闯了进来。萧宝卷吓得脸都绿了,准备跳过北墙,逃往后宫避难。
怎料还没等他跳墙,跟在身边的太监黄泰平突然狞笑不已,抽刀从背后砍了过来。
萧宝卷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这时才看清是黄泰平这个小阉害他,于是破口大骂∶ '狗奴才,你想造反吗?'废话!不造反砍你干什么
这是萧宝卷十九年短暂人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本想忍痛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赶到的张稷中兵参军张齐一刀剁下了人头,连个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南北朝最著名的荒唐皇帝萧宝卷就这么死了,死得没有萧昭业耻辱,但足够滑稽。
从资质上来说,萧宝卷明显逊于萧昭业,但要讲政治手腕,萧宝卷深得萧鸾的真传,只要他肯用心,做个安稳的太平天子是没问题的,至少他对权力的掌控能力很强,这点非常重要。
可惜的是,萧宝卷把心思全用在吃喝玩乐上面,成天吊儿郎当,诛杀大臣,弄得人人自危,裴叔业携豫州叛国,陈显达、崔慧景兴兵谋反,萧衍襄阳起兵,最终逼得王珍国等人弑君作乱。
虽然这些人都不算什么好鸟,王夫之说他们'身为大臣,不定策于顾命之日,不进谏于失德之始,翘首以待其颠覆',但他们都是因为在萧宝卷身上看不到希望才铤而走险的。
王夫之对萧宝卷是持否定态度的,'东昏之虐,非苍梧(刘子业)、颦林(萧昭业)之比也'。萧宝卷在位仅三年,这三年却是南朝一百六十九年中最为血腥混乱的,王夫之严厉批判∶'呜呼!君臣道亡,恬不知恤,相习以成风尚,至此极矣!'
萧宝卷的倒台,虽是他个人的不幸,却是整个南朝的幸运。自从萧鸾以来,齐朝在和北魏的较量中颓势明显,先丢北雍州,再丢豫州,战略主动权完全丧失。萧衍起兵后,北魏朝野纷纷劝皇帝元恪趁齐内乱南伐,必能统一天下,这几乎就是三国时'蜀汉伐吴,魏当乘其弊'的翻版。
元恪没有同意,以北魏强大的实力,一旦萧宝卷继续赖在皇位上,南朝有可能会被北魏打成筛子。
萧宝卷一死,南齐朝野一片欢呼,这个小变态早就该死了。张稷得手后,立刻召集百官,让大佬们签字画押,准备卖身给萧衍。其实这些大佬们除了右仆射王亮外,早就私下和萧衍勾搭上了,现在只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签完名后,张稷将黄绢抹上油,包了萧宝卷的人头,出城献给他们未来的新主子萧衍。虽然江陵城还有一个皇帝萧宝融,但谁都知道萧宝融只是个木偶,真正掌握最高权力的是萧衍。
江陵城的大总管不是萧颖胄么?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萧颖胄就因鲁休烈在西线骚扰江陵,忧愤成疾病故了,死时四十岁。当时因为局势飘摇不定,江陵朝廷决定秘不发丧,稳定人心,这事萧衍知道,只不过他也有意隐瞒萧颖胄的死讯。
等萧衍攻克建康后,江陵朝廷这才公开给萧颖胄发丧,赠侍中、丞相,风风光光地下葬。萧颖胃死了,萧衍心里非常高兴,毕竟萧颖胄和他只是暂时联盟,两人早晚都要为了各自利益翻脸,现在老天替他除去了萧颖胄,江东天下都是他萧衍一个人的了。
虽然建康城已经被萧衍划到自己的户头上,但因为城中形势尚不明显,他没有贸然进城,而是派吕僧珍和张弘策先进城清查府库户籍,做好建立新朝的准备工作。
现在他还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废除萧宝卷的皇帝称号。和几年萧鸾废除萧昭业一样,萧衍同样请来了宣德皇太后王宝明出来演串场戏,跑跑龙套。王宝明一介庸妪,无权无势,但她的金字招牌却价值连城。
齐永元三年(公元501年)十二月初十,萧衍以宣德皇太后的名义下令,废萧宝卷为东昏侯,皇后褚令骤和皇太子萧涌并废为庶人。
萧衍是这场战争的最大赢家,当然要吃最大的那块蛋糕,被封为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晋爵建安郡公,食邑万户。建安王萧宝夤因为要避讳,改封为鄱阳王,时兼扬州刺史的晋安王萧宝义改封为司徒,名声上好听,但实际上他们都不过是萧衍掌上的玩物。
路铺好了,十二月十九,萧衍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进入建康城,入居阅武堂。随后以大司马的名义下令废除萧宝卷时代不合理的制度,并清查冤狱,建康城中一片晏然。
搞定了建康,萧衍还要收拾周边那些不太听话的萧宝卷残部,比如豫州刺史马仙埤。萧衍不想和马仙埤动武,于是先派马仙埤的朋友姚仲宾去做说客,晓明形势,劝其归降。没想到马仙埤大怒,立斩姚仲宾。
马仙埤是忠臣么?难说他不是在演戏,以便日后从萧衍那里捞条大鱼。杀掉姚仲宾之后,他哭号着遣散部下,说弟兄们家有父母,他自己做忠臣,让弟兄们都回家做孝子。随后自投大营,被萧衍的人马捆绑着来见大司马,一同被绑来的还有'宁死不降'的吴兴太守袁昂。
萧衍自然不能亏待这两位'忠臣',给他们戴高帽;'不意今天见二义士。'马仙埤的回答很有趣∶ '小人只是一条没有主人的狗,后主(萧宝卷)给我骨头啃,我当然要为主人效命了。'萧衍大笑。马仙埤的话外音很明白,只要有骨头啃,他照样会做萧衍的忠实走狗。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萧衍已经完全控制了建康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早晚是要篡位的。但萧衍明白,饭要一口口吃。
齐中兴二年(公元502年)正月十二,宣德皇太后下令,晋萧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正式拉开改朝换代的序幕。
虽然萧衍是从雍州起兵,但其政治起家却是从建康开始的,所以建康城中的老朋友非常多。在建康官场混的时候,他是竟陵八友之一,而今一朝得志,老朋友们闻到腥味,纷纷凑了过来。
如今萧衍也需要人手,只要肯为新朝效力,来者不拒。拜黄门侍郎范云为谐议参军、司徒右长史任昉为记室参军、司徒左长史沈约为骠骑参军。沈约在官场上了混了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本已经死心,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萧衍,沈约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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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料到天下早晚是萧衍的,为了当上开国元勋,就跑到大司马府里煽风点火,劝萧衍建立新朝。萧衍不傻,哪能轻易让人抓住话柄,并不理沈约的那一套。
沈约见萧衍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不禁暗笑,继续劝道∶'士大夫想攀龙附凤,这也是人之常性,现在黄毛小儿都知道齐朝要完蛋了,天下非大
萧衍还是没什么反应,只随口敷衍道∶ '事关重大,让我考虑一下吧。'
沈约再劝∶'当初大司马龙兴襄阳之时,就应该考虑这事,现在大事已成,您还考虑什么?难道考虑把建安公爵的位子传给小世子吗?现在天子尚在江陵,如果有人把天子迎还京师,君臣名分定了下来,那时大司马再想做大事就来不及了。'
沈约最后一句最狠∶'天子长大,君明臣贤,到时看还有谁愿意跟着大司马您做鼠窃贼!'
这句话果然刺痛了萧衍,萧衍也知道夜长梦多,这事不能再拖。他让沈约先回去,随后把范云拽了过来,范云比沈约还要热衷名利,自然也劝萧衍称帝。萧衍让范云通知沈约,次日一早过来议事。
范云把这事告诉沈约,并约好次日在大司马府前会合,一起去见大司马,沈约微笑着答应了。第二天天刚放亮,范云就跑来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沈约的人影。正在纳闷的时候,却看见沈约春风满面地从大司马府里走了出来,范云这才知道被老沈给耍了。
范云不好发作,只得垂头丧气地问∶ '沈公,不知道大司马将来如何安排我?'沈约大笑,举左手晃了晃,范云知道要做左仆射了,脸上笑开了花。沈约已经奉萧衍之命拟好了受禅诏书和人事安排名单,萧衍对范云明显有好感,所以他虽然来晚了,却没损失什么。
按照计划,正月二十四,远在江陵的萧宝融'顺从天意人心',下诏封萧衍为相国、总百揆,从南豫州、南徐州、扬州划出十郡,分封给萧衍做梁公,备九锡礼,置梁国百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