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佩鸿:长篇小说连载《黑精灵》【二十】

连日来天气一直是阴阴晴晴的,时不时地便会有雨飘飘落落,每当降雨的时候,华玉龙总感觉心里有一些沉重,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内疚,发生在“小绿屋”的事情让他惴惴不安,他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媚媚。说也怪,自从那件事后,柳小姐竟然在他面前消失了。现在,倒是华玉龙很想见见她。那天晚上的事像梦一样萦绕在他的脑中,一切都那么离奇,那个朦胧的、童话般的小屋一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久久不能抹去的还有一张姣好的面孔与一双生动的蓄满泪水的眼睛。华玉龙忽然感觉自己欠了媚媚许多。他怎么也不明白,柳媚媚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仅仅是为了爱,那她未免爱得也太任性了,这是一个既单纯又复杂的女孩子,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很难猜。

      过去,华玉龙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柳媚媚,甚至懒得去想,而现在是不想也不行,莫名其妙地就会冒出来,让华玉龙为之焦躁、为之担心、为之忧思苦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心思工作,即便坐在办公室里,也是心不在焉。如果不见媚媚一面,他很难安心。尽管那天晚上媚媚说一切都不怪他,他不必为此负疚,可这从根本上一点也没有减轻华玉龙的心理负担,他追悔得简直要捶胸顿足。“难道我脑子真的出了毛病,怎么会把媚媚当成了丹丹。”他懊悔着,痛苦着,不知怎么办好。

      郝珍檀很自然便察觉到了儿子的不正常,有心问一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从那焦躁不安的神情,她肯定儿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为此她感到奇怪,因为玉龙一般情况下很沉得住气,对儿子的聪明她毫不怀疑,能有什么事难得住他呢?她心里百般猜测。不由也替儿子担心起来,好象她一担心就会减轻儿子的负担似的,这是做母亲的苦心,她永远看不得儿子犯愁。

      “小龙,你怎么了?”她终于忍不住问。

      “没什么。”母亲的询问让华玉龙一阵慌乱,心中突突直跳,生怕被母亲发现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对妈妈讲吗?你不知道你愁眉苦脸的多让人担心,你是看不见自己的脸,到镜子边照照看。”她有意为儿子放松。

      “妈妈,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真的没什么吗?”郝珍檀脸上带着怀疑,“小龙,你是瞒不过妈妈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起码我可以看得出你不仅仅是因为累,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麻烦了?”

      “公司没什么麻烦,一切都很正常,即使我不去,所有的工作都已安排就序,你不用担心。”华玉龙有意解除母亲的顾虑,他实在不想凭空给她增添烦恼。

      “小龙。”郝珍檀有些欲言又止,但仔细想过之后还是说出了口:“是不是还是那件事让你烦心。”

       华玉龙知道母亲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可能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华老太太说过的那件事才足以令华玉龙为之烦恼,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呢?她对近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怎么能想到,短短的几天时间,自己的儿子从根本上起了变化。华玉龙没有勇气在母亲面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原本是个从不撒谎的孩子,但这次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妈妈会怎样看待他,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虽然过错不全在他这边,可他已经从心里自责、愧疚,他暂时还不想把这种不好的感觉波及到家里人身上。于是他就顺着母亲所说的点了点头,想以此来隐瞒真相。

      “小龙,再不要为此事烦恼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常言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这个乱世之中立住脚,把咱们的生意做好,至于其它的事慢慢来,事情终会有个结果的。”她本以为自己的劝解会化解华玉龙脸上的愁云,可她说了这么多后,仍然发现儿子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看上去像在听自己说话,但脑子却在想其它的事情,这一点,精明而善于观察的郝珍檀一眼就看出来了。于是她不再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盯了华玉龙好一会儿。华玉龙的确是心不在焉,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母亲的眼光。

      “小龙,你在想什么呢?”她的语气充满了慈爱。询问之下华玉龙才回过神来,他本想搪塞,但他无法敷衍那双智慧且含着关切的眼睛。再者,如果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母亲岂可罢休。她绝对不能容忍儿子对自己有任何欺瞒。可现在要让华玉龙摊牌,说死他也开不了口,他只好用其它的事情来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妈妈,你对萍姨的印象很深是吗?”他终于找出一个能把母亲引开却又对他深信不疑的借口。

      “怎么会不深呢?我们在一块相处了好长时间,直到现在,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都还历历在目,我是无法忘记她的。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情同手足,她美丽、谦和,出生在书香门第。她还有一个表姐,文才极高,四岁就能默写唐诗,只可惜和你萍姨一样,早早的就去世了,只不过原因不一样,你萍姨是被人所害,她的表姐是生病而死的。”郝珍檀陷入了回忆,她的话又使华玉龙想起了小丹丹。在他的记忆里,小丹丹一样也会唐诗,也许是萍姨教她的吧,在华玉龙面前,她时不时会晃着小脑袋吟出一两句唐诗绝句来。那时,她也只不过是三四岁吧。小丹丹的闯入,又为华玉龙凭添了一份心痛,只有天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苦。尽管许多年了,丹丹一直不在他身边,但华玉龙早已把她紧紧地和自己连在一起,即便是失去记忆的时候,仍有她的影子在眼前浮现,随着他一起长大,一起感受这五彩的世界。默默中在祈盼着,等待着,希望有一天丹丹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此,他怀有一定的信心,他愿意就这样等下去。可柳媚媚的介入完全打乱了他的想法,现在,当他静下心来想回忆一下丹丹时,不得不把柳媚媚也考虑进去。他感觉自己是徒劳,无论怎样转移话题,他的脑海里始终闪着两个女孩的名字:丹丹、媚媚。更奇怪的是,想起丹丹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韩珊珊的面孔,想起媚媚时就是那晚“小绿屋”里的朦胧女孩。

      “萍姨的确与画报上的人很像吗?”华玉龙突然问。

      “不仅仅是像,简直就是一个人,我也正奇怪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郝珍檀发着感叹。

      “除了奇怪之外,您有没有想过其它的?”华玉龙说话时的神情显得有些诡秘。

      “其它的?其它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一两个人长得相似这不足为奇。”

      “但她们两个不仅仅是相似,这是您刚才说的。”华玉龙像猛地捕捉到了什么似的,提问着、启发着。

      “小龙,你什么意思?”郝珍檀从儿子的言语之间似乎也悟出了什么。

      “我是说,萍姨与这个封面上的女孩会不会有着某种牵连,这样巧合的事情毕竟太少了。”

      “牵连?”郝珍檀由于吃惊意外,眼睛瞪的好大,声音颤抖着:“你把那画报再拿来让我看看。”华玉龙急步跑进卧室取了画报递到母亲手中。郝珍檀拿起了画报仔细的端详着,她像对华玉龙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确实太像了,这个姑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与萍妹当年的年纪相差无几,那时候丹丹是四岁,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按道理也该有这么大了,常言说女儿随娘,假如真是丹丹,一切都好解释了,真该谢天谢地。但这怎么可能,十八年来音讯皆无,现在却突然出现在香港,而且画报上介绍她叫韩珊珊,是著名律师韩竹岩先生的千金,原在美国留学,刚回来不久,这怎么能与丹丹连在一起呢?”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一切可能只是巧合,不过遇见一个与你萍姨如此相似的人也不容易,我很想见她,如果有缘的话,我想认她做女儿。”华玉龙很理解母亲的心情,她是因为太怀念萍姨与小丹丹了,认女儿只是一种寄托感情的方式。母亲有此一想也大大出乎华玉龙的意料,他看了母亲片刻不由产生一种奇想:不管韩珊珊与丹丹有没有关系,至少她与华家有着某种奇妙的牵连,不然,为什么她一出现就给华家带来振动呢?“妈妈,如果您真想接近她,我来帮你。”经过一番谈话,华玉龙显然好多了,看着儿子渐渐开朗,郝珍檀也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有机会我想见见她。”

      看上去华玉龙似乎已经摆脱了烦恼,可那是故意装给母亲看的,他的内心仍被两件事煎熬着:一是如何处理与柳媚媚的关系;二是如何查清每一件与丹丹和华家有关的事情。无形中,他已经把韩珊珊与丹丹连在了一起,并且正想尽一切办法去证实,对韩珊珊的调查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开始了,只是进展不大,不管调查有没有意义,他做的很仔细认真。

      华家的住宅是一处二进门的大庭院,前院栽了许多枝繁叶茂的风景树,名花异草尽在其中,由大门直通后院是方砖铺成的有两米宽的甬路,左边在绿树的环绕中有个二百平米的游泳池,这里是华玉龙常来的地方,他总喜欢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个头靠在边沿,闭着眼睛任水波在下巴边荡来荡去,每当这个时候他便有一种极度的安详感,整个世界都显得如水一般清爽,他烦乱的心境在此刻可以得到很好的调整。

      甬路的右边有一排青砖平房,有的房间住人,有的放置东西,花匠和几个男仆住在这里。前院和后院由一条仿古的走廊相隔,从前院可以看到后院,一座方形的三层楼座落在院中,除了下面的一层外,其它两层都是落地窗,有宽宽的、密封很好的阳台。还有一些绿色的小植物攀付在上面,很有一些情趣。这都是郝珍檀的构思。无论从各方面讲,这个家是温馨的,在家里没有理由使人烦恼。因为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别人高兴。所以不管有多少烦心事,华玉龙尽量深埋在心里,如果没人发现,他尽可能不说。现在,总算把母亲瞒过去了,下边该做些什么呢?只坐在这儿苦思冥想是没有用的。正在他考虑着是否出去走走时,电话铃响了,接电话的是郝珍檀。

      “你好,哪位?”她的声音透着柔和亲切。

      “请问华玉龙在家吗?”对方答非所问,显得很着急,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呀?”她温和地问。

      “我是惠子,是他的一位朋友,我有急事要告诉他,请您叫一下好吗?”郝珍檀从声音能感觉出对方一定很紧张。

      “好吧,请稍等。”她回头对华玉龙说:“小龙,你的电话,是个叫惠子的女孩。”华玉龙接过来电话捂着话筒问:“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说有急事找你。”小龙的神态令郝珍檀起疑。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面带不安。她哪里知道,一提到惠子,玉龙很自然就与柳媚媚连在一起,他生怕惠子给他带来有关媚媚的什么坏消息。但电话也不能不接,他只好硬着头皮举起电话:“喂!”声音低而沉重。

      “你是华玉龙吗?”

      “我是,有什么事你说吧。”他尽量使自己放松。

      “山山出事了,受伤住进了医院。”惠子的声音在发颤。虽然惠子没有说出令华玉龙担心的事,但这个消息也同样让他吃惊。

      “怎么受伤的?在哪个医院?”

      “听我爸爸说是枪伤,在圣保禄医院抢救,咱们去看看他吧?”

      “当然要去,现在就动身。”他转口又问,“这几天见到媚媚了吗?”

      “几乎天天见,但自从生日舞会到现在,她像变了个人。”

      “怎么变的?”华玉龙的语气显得急切。

      “她的变化一两句话很难讲明白,等你见到她自然就明白了。”惠子说。

      “她今天也去吗?”

      “怎么能忘了她,她现在正在家里等着我们去接她呢!”

      华玉龙稍加思索说:“我们就到她那里集合吧。”

      “好,就这样定了,再见。”

      “再见。”

      华玉龙放了电话才注意到母亲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他,眼里充满疑问:“小龙,发生了什么事?”

      “洪山山被人打伤了,我们几个约好要去看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和柳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郝珍檀追问:“以前一天能来几个电话,近一段一个电话也没有,是不是发生不愉快了?”

      “没什么不愉快,只是一点小麻烦。”

      “小麻烦?”郝珍檀的眼里明显写着不信任,但她丝毫不生气。因为她知道,儿子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看着华玉龙驱车而去,担心是免不了的,担心之余还有一些奇怪,从接电话时的神情,她可以看得出,让小龙紧张的事情决非小麻烦,她已经稍有所悟,儿子烦恼的症结不全在于他们所谈的内容,目前最重要的原因可能出在柳小姐身上。她是被儿子不知不觉的导入歧途。想到这里,她的担心被会心的笑意代替,媚媚爱小龙,她对此毫不怀疑。一个人对自己所爱的人只会爱护,不会伤害,就像她对丈夫一样。虽然媚媚还不是她的儿媳,但她对华玉龙的爱是有目共睹的,郝珍檀大可以放心地让儿子去接近柳小姐。

      事情巧的很,惠子和华玉龙刚好一齐到达柳媚媚的家门口。

      “华玉龙,你跑得挺快,按说你比我远,竟然和我同时到达。”惠子从车上跳下来关上车门向华玉龙走去。

      “听说山山出了事,我能不急吗?”华玉龙说。

      “恐怕你这么快赶到不只是为了洪山山吧?”惠子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开华玉龙的玩笑,“还记得那次在海边我说的话吗?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你多接近媚媚一些会知道她有多可爱,没说错吧?”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山山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受罪呢!”华玉龙看了一眼惠子说道。惠子喜欢洪山山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想堵住惠子的嘴只能拉出洪山山。这一招果然凑效,惠子再也没心思取笑华玉龙,她开始低下头默不做声。本来,惠子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性情温良,凡事替别人想的很多,只不过偶尔会孩子气地逗个趣,经华玉龙这一提醒,她马上认为自己犯了错,脸红红的,很难说清她此刻眼睛里包含的内容,既有难为情,又有委屈和伤感,还隐隐带有一些担心牵挂。看到惠子的模样华玉龙才感觉自己的话说的有点重了。不过他心里也够难受了。根本没心思再去劝别人,于是两个人就默不做声地走进了柳家大院。开门的家人对华玉龙不是很熟,但对惠子是再熟不过了,知道她是小姐的好朋友。他们俩未经通报径直走进客厅。

      “媚媚在吗?”华玉龙边走边问。

      “应该在的,来之前我才和她联系过。”惠子回答。他们环视整个客厅没看见媚媚的影子。倒是柳海坤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里与一位瘦瘦的男青年谈论着什么。看到华玉龙他们,他颇感意外,惠子经常来,华玉龙就不同了,除了正规的邀请,他很少到家里来。况且,近来女儿一反常态,在他面前绝口不提华玉龙,从内到外整个人都变了。不过这种变化令柳海坤感到欣喜。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媚媚越来越懂事,并且开始正式帮着自己管理生意了,再没有以前那种嘻嘻哈哈的表现。柳海坤对此是既高兴又奇怪,难道一岁之差区别就这么明显,生日前跟生日后的媚媚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种突然的变化令她熟悉的人无不纳闷。华玉龙一直没见到她,当然对她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从惠子那里得知媚媚与以前有所不同,但他猜不出在哪些方面起了变化。看到柳海坤在家,他很礼貌地说:“柳伯伯好,媚媚在家吗?”

      “没见她出门,大概在吧。”柳海坤招呼华玉龙坐下,然后说:“许多天没见你了。”

      “不错,因为大家都挺忙,我怎好常来打搅柳伯伯。”华玉龙巧妙地解释了没来的理由。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这怎么能叫打搅呢?你能常来坐坐我很高兴。”柳海坤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惠子与柳海坤打过招呼上楼去叫媚媚了。

      媚媚的卧室刚刚经过大整修,所有略带稚气的装饰品一律清扫出门,在她的意识里,女孩与女人不可苟同,女孩是爽清而浪漫,附带着还有一些不成熟。女人就不同了,这个名称本身就带着厚重与无穷的遐想。做为女孩,可以说等于还没有真正成人,跃入了女人的位置,人生才算刚刚起步,媚媚决定做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就像一些不寻常的男人一样。

      接了惠子的电话,她知道华玉龙一定要来,说不想见华玉龙那是假话,但这家伙实在太让人伤心了,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呢?她心里究竟怎么想,没人能猜得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采取什么样的办法对待华玉龙,都是因爱而起。

      乘惠子上楼叫媚媚的空暇,柳海坤指着那个年轻人对华玉龙介绍:“这是《大地画报》的摄影记者吴萌先生。”然后又指着华玉龙说:“这是我的老友华子轩的儿子华玉龙。”两位年轻人经介绍后相互打招呼。

      “华先生,近来生意如何?”吴萌看来对这新结识的朋友挺关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勉强凑合吧,这年头能有碗饭吃已经不容易了。”

      “玉龙,不要这么悲观嘛,事情哪就糟到这种地步了?”柳海坤不赞成华玉龙的论调:“你们凯风公司还是很不错的嘛!”

      “那只是表象,如今,不昧良心又想赚钱是不可能的,这战争再延续下去,不定哪一天大家都要破产,人们都慌着逃命去了,谁还来跟咱们做生意,除非贩卖粮食和军火,其它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华玉龙神情激愤地说,柳海坤表示有同感,因为华玉龙说的没错,这也是目前商界吵得火热的话题。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太多了,香港这片和平的绿洲如今也是生灵涂炭,灾民的数量与日惧增,走在街上像进了丐帮,人们拖儿带女的流落街头。据说,已经有人饿死了。”吴萌言语之间显得沉重。柳海坤也叹着气说:“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这战争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吴萌看了华玉龙一眼问:“华先生,你对这场战争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希望早日停战,战争一日不结束,大家就一日也别想过安稳,你说这日本人好好的发动战争干什么,战争对谁都没好处,包括他们自己。”华玉龙说。

      “停战?对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日本人的胃口大着呢!除非他们自己没能力再打下去,战争是由人的劣根性决定的,日本人所以要发动战争,是因为他们的掠夺意识太强了,只要有这种意识存在战争就会延伸、扩张,最后发展成为大规模的侵略。他们只知道在血与火中发泄蛮横与兽性,根本不顾带给本国人民和被侵略国家的苦难和伤害。”吴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言语之间充满了激愤之情。

      “哟!是谁在这里慷慨陈词呢?”柳媚媚说着话同惠子一起走下楼来。媚媚的出现着实让华玉龙吃惊不小,这哪里是柳媚媚,除了五官没有改变之外,从发型到衣饰全部改变。原来瀑布般的长发剪成了短短的、带着一些男孩气的发型,以前活泼明艳的衣服换成了庄重、文雅且透出成熟的服装。面部表情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矜持,她看都不看华玉龙一眼径直走到吴萌面前说:“吴先生说的不错,真是入木三分,不愧是大记者。”

      “柳小姐过奖了。”吴萌显得很谦虚:“久闻柳先生有一女公子非同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问柳小姐的接管仪式什么时候举行?请放心,您接管仪式上的照片由我来拍,保证让您满意。”

      “这要问我父亲。”柳媚媚把目光转向柳海坤,脸上的笑甜而适度。

      “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定在明天。”柳海坤宽大的手掌拍在女儿肩上,像是寄托了许多希望和信任。

      “好,到时候请通知我,吴某随时恭候。”吴萌的眼神里带着倾慕与笑意落在柳小姐的脸上。不知怎么搞的,这种眼神令华玉龙很不自在。他看了看吴萌,又看了看柳媚媚,忽然感觉自己很多余,到此刻,他还不知道柳媚媚要举行什么接管仪式,可他不想多问。华玉龙并不傻,他知道,柳媚媚没同他打招呼并不是因为忽略了他,而是故意不理他的。其实,这无形中就是给华玉龙制造难堪。不过华玉龙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他不会仅仅因为这点事就生气,从内心他倒想借此让媚媚出出气,以平衡他那颗愧疚的心。

      “媚媚,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洪山山?”他终于找机会插话说。媚媚故意漫不经心地扭头瞟了他一眼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惠子,我们中间最关心洪山山的可能就数她了。”没等华玉龙接口说话,她已经又把脸转向吴萌。这种场面令惠子好意外,以往,每次华玉龙出现在媚媚面前时,表现主动的是媚媚,而今天却一反常态,这两个人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倒转过来,真令人纳闷。不仅惠子想不明白,连柳海坤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女儿唱的是哪一出儿,但他敏锐的目光很快就发现:女儿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冲华玉龙来的,她与吴萌看似谈的投机,可注意力却在华玉龙这边,她表现出的那种不正常的冷漠有些超常,令人难以理解,柳海坤把女儿近段时间的变化联系在一块想了想,认为这些变化很可能与华玉龙有关。

      惠子站得离他们几个稍远一些,吴萌刚才所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她为自己是日本人感到难为情。为自己的同胞种种暴虐的行经感到羞耻。在某种程度上,她会因这些罪恶感到铭心刻骨的哀痛,甚至在朋友面前会产生一种负罪感。每当大家谈论起战争,她总想躲的远远的。看到华玉龙被媚媚冷落在一边。她悄悄走到华玉龙身后说:“媚媚总是很任性,你不要在意呀。”华玉龙对着她苦笑一下说:“这并不怪她。”他声音低沉的说,只有惠子能听到。“惠子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华玉龙征求惠子的意见。

      “你看媚媚正谈得起劲,现在叫她走合适吗?”惠子看了一眼媚媚与吴萌说:“看来这位摄影记者很可能会成为你的情敌,你可要小心点。”

       华玉龙本来就无意与吴萌争什么高低,他只感到自己被卷入这场纷争很可笑,惠子的话真让他苦笑不得。他盯着惠子足有二分钟,然后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惠子搞不懂他摇头的含意,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

      “华玉龙,你怎么了?”惠子显得很关切,她以为华玉龙是被媚媚气傻了。

      “我很好,柳小姐如果太繁忙暂时去不了的话,你看是不是我先行一步,回头你们再一起去。”他对惠子说。

      “那怎么可以,既然咱们约好一块儿去,就不能丢下媚媚,华玉龙,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惠子,你不知道,我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为人祝福,看到别人幸福,我就很高兴。”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恰好能让媚媚听见。

      “是吗?那我现在最需要祝福,你就给我祝福吧。”惠子明白华玉龙的话中含意,他的意思是让媚媚知道,他华玉龙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媚媚那样做并不能令他生气,相反,媚媚如果跟吴萌真能幸福的话,他会为他们祝福,而惠子心里明白,媚媚根本不可能喜欢吴萌,她那样做无非是给华玉龙看,惠子不知道华玉龙做了什么事让媚媚如此生气,甚至完全改变了自己,连那一头她平时最珍爱的秀发都剪去了,这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实在令人费解。

      华玉龙的话媚媚听得很清楚,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依然很平静:“吴先生,我有一位朋友住院了,咱们一同去看看他好吗?”她对吴萌发出邀请,吴萌根本不问谁住院了就点头答应:“愿意奉陪柳小姐前往。”

      “谢谢,那我们去吧?”不知什么时候,媚媚学会了含蓄的笑,这笑只有华玉龙能感觉得到。华玉龙的神态始终是平静的,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动。在柳媚媚的笑中他已经看出,这位原本单纯的女孩子在不长的时间内成熟了不少,这种变化只有在短期内遭受心灵的震撼或者遇到命运的突变才能形成,除此之外,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有这么快的改变。而柳媚媚似乎在这两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的改观,她目前的状况和以前几乎一样,而“小绿屋”中发生的事情,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也许正像她自己说的,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且华玉龙因为那件事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按道理她没理由这样做。大家都看的出,媚媚好像故意跟华玉龙过不去。

      让不让吴萌去医院是件小事,重要的是从这件小事上柳海坤看得出媚媚有意疏远华玉龙接近吴萌。对于柳海坤来说,他并不赞成女儿与吴萌走的太近,从各方面来看都不合适,而且吴萌是个激进的青年,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不定什么时候会引火烧身。他请吴萌到家里来主要是为了女儿的接管仪式,是柳媚媚指名要让他来,说他拍的照片漂亮,但柳海坤怎么也想不到,媚媚一见到吴萌就把华玉龙丢在了一边,怪不得近段时间女儿在他面前再也不提华玉龙,原来问题出在吴萌身上。他为此很不舒服,觉得有必要与女儿进行一次谈话。在他的眼中,华玉龙显得越来越有修养,而吴萌就不同了,他简直变成了一个百般讨好女儿的小丑。柳海坤的厌恶之感从微皱的眉间流露出来,他已经考虑着是否换一个人为接管仪式拍照了。

      “柳伯伯,再见。”临走前华玉龙仍没忘给柳海坤打招呼,而媚媚和吴萌早已出了客厅向停放在台阶前的轿车走去。惠子和华玉龙走在后面,因为他们的车停在大门口,所以还得步行到外边。望着他们的背影,柳海坤显得很迷茫,他不知道这帮年轻人究竟怎么了,对感情竟然如此随便,世道变了,人变了,连爱情也会变,难道这就是现在的孩子们所追求的情感世界吗?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乱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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