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以明月为记,一腔柔情过九州。
出川途中
雪过三寸
眉深一尺
情深的深
尺牍的尺
除了拔剑而起,振衣而歌
已经没有别的爱意
终于要以明月为记
一腔柔情过九州
——《过九州》
她坐了许久,估摸着屋檐上的雪已有三寸厚,就起了身。
南方有人正打马而来。
说一个别的故事吧。
他从别处听闻她已失忆的事,犹豫前来,却独在萧瑟的禅院坐了一整晚。手边一封她书的短笺,读之令人生疑。
「来日谢桥畔,问君是何人。莫说相思事,相思我不知。」
哪有人失忆了,还要告诉别人的?他越不信,越是盯着这二十个字看,看了一遍一遍,一勾一划忽然就变得柔软了。落款处有淡微的红豆印泥,已经被摩挲得快没痕迹。
“失忆了好,如此就不用担心你再喜欢我了。”
她也一定觉得我会这样想吧?他又默念了一遍,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星子已经沉落楼阁,石头怎么也坐不暖,他转身长剑抵地,终于还是要去见她。
“檀越何苦?”
“无妨。”
他推开门,果然如人所说,她如今不眠不语不吃不喝,已然是个半死半痴之人了。斜斜地坐在削瘦的灯影一角,一枚银簪插错在耳后。忍住了心底的惊惶与怜惜,冷冷地站在她的身后。
“我听说三十六卷经书都已落在你手中,江湖上的人都在找你,你倒好。”
她喃喃自语,虽然站得近却听不清。
“三日之内,定然有人寻来此地,恐怕你要身陷险境。如果你还信得过我,就将经书交付与我。”
她全无反应。索性便欺身上前一睹真假。谁料脚一抬,一道疾劲的指风弹来,将他的长衫割破。原来她虽然痴傻,武功却是不假思索。他掌心渗出了汗,担心她骤然动手,错乱杀了他。
他叫她的小名。
他说起十二年前,句容城中冰雪初见,呵气之间,梅花就开了满园。
他说自己星夜赶来,途中不曾下马饮一杯水解渴。
他摸出袖中的短笛,又悄悄地掖入怀里。
他忽然眼睛一干,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个无泪可流的人。这么多年的刀光剑影,居然也这么走过来了。
他转了身,却怎么也走不动。
他拔出了剑。
她依旧痴坐如死,长发如灰。夜风骤过,一地残笺飞起,他拈了一张来读,又是一首短诗。
「已觉屋檐雪,未见白头人。长坐深宵里,君今知不知。」
“往后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他将纸揉在掌中,化成了屑。
“从前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了。”他认准她的背,意图趁其不备,伸手入她的怀中去夺取。
“无论你信与不信,知与不知,死生在即,我都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那时候山中已经入秋,我站在山崖上的孤亭边看层林染遍,又开始觉得,很多故事确实没有讲下去的必要。也许有人想听,但故事里的人却未必愿意。很多年以后你长坐深宵,春寒彻骨,一根白发从梦中生出,其实我如今早料见到了。
可惜你却没有。
摄影:三折
音乐:小楼
诗文:李倦容
2018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