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黄陂老街
如果说繁华的集镇也有苍凉的地方,那就是老街了。宜黄重镇黄陂,大概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起,沿省道218线布局建设黄陂新街,而黄水北岸的老街似乎被人们逐渐淡忘了。今年清明节去过一次黄陂老街,半年后再去,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黄陂老街分上街、中街和下街,沿黄水北侧蜿蜒而下。这次我们走老街,就从上街往上的黄陂大桥开始吧。黄陂大桥是黄陂去往东陂的石拱桥,这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建成的。
大桥有5个桥墩,每个桥墩顶上用红色油漆写有一个字,西侧写的是“共产党万岁”。桥北头连着防洪堤,堤坝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修建的,因为有了这条堤坝,就结束了年年水淹老街的历史。
以前这一段河道是分大港、小港的,水势大、水流急,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据说是上游建了一个水电站,白天蓄水,晚上才放水发电。
1974年高中毕业前夕,同学们在这桥下合影,你能看到当年的河水。
桥上,仍然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以前桥面经常损坏,汽车走在上面颠簸得厉害。
桥北头南侧保存着一片老屋。
风扶老壁的斑驳,人去屋空的苍凉,这份寂静的怀想与感受,让人怦然心动。
从桥上下来走堤坝不过百步,就到了黄陂老街的上街了。
回首西望黄陂大桥,这一侧的桥墩顶上写的是“毛主席万岁”5个红色的大字。
老街情思是一种感怀伤逝的寄托,她让恋旧的人,可以将思绪放逐;让心存善念者在这份颓败中品味世事沧桑,岁月迁流。
有老街的地方,就有老人,老人常去的地方,也多是老街。两位老人坐在老街的墙脚下阳光还不曾照亮的屋阴里,心中衰然,让人感受老街的沧桑与柔情。
在这份苍凉之中,却可以让人洗礼身心,淡去凡尘杂念,遗忘俗事纷纭。
上街的一段,除了地面铺上了水泥,其他一点没变。这里,50年前是中药店,后来又成了菜店和废品收购部。
砖墙头上,还依稀可辨“沪杭京广洋贷”的楷书墨迹,可见这里很早就是黄陂街上的商贸中心了。
静静地走在老街,望老街褪去繁华而伤感落寞。两旁破旧的木板房在秋阳下挣扎着泛黄的身躯,嵌在窗扇里大红双喜也已黯然失色。
老街既不向往灯红酒绿、也没能力去恩泽苍茫,老街的质感重在古朴,韵在厚重。
位于中街的公社干部宿舍,有一个较大的院子,临街有围墙和院门,当年正对着南货店。
当年公社的书记、副书记等领导都住在这儿,现在早已被人买去,变成私人住宅了。
当年看电影、跳忠字舞、公社开大会的地方,叫“行宫”,如今只剩下两堵残墙。目睹房倒屋塌,心也格外的凉。这种凉是来自老屋自身的清韵,予人一种心灵上的无奈,穿透灵魂,而老街却始终沉默着自己苍凉的目光,直至走向灭亡,直至此次一别,相期邈云汉。
至于为什么叫“行宫”,也许是因为其对面有一座“万寿宫”吧。当年这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如今里面已房倒屋塌,只剩下这个门了。
砖雕的“万寿宫”三字像是被人铲去,后又抹上石灰,其下的石门楣上的浮雕很是精美。
中街上的公社集体企业——农具厂,当年老街上少有的二层楼房。
进了这个院门,就是戴家大屋。
戴家大屋与戴家祠堂一墙之隔,当年这里住了很多人家,小孩子多,是很热闹的地方。
如今的门前,秃枝细摇,枯草汲水,让人感到苍凉。
二进的大屋,里面没有人,显得很冷清。
用条石铺就天井,天井中同样用条石搭成的花架,让你看到几十年、上百年前的模样。
黄陂盛产红薯,又到了收获季节。
在这家小院里,同学的身后是他亲手建造的厨房。40多年前的我们,不被下放务农,出路只有学手艺一途了,会做“博士”、自建厨房也就不奇怪了。
中街上临街的老屋,是当年的搬运队队部,里面曾住过同学一家人。戴家大屋就在这房子的后面,从这里能看见戴家大屋牌楼式大门的顶端。
戴家大屋东侧是戴家祠堂,当年的黄陂小学就设在祠堂里。“文革”开始那年我才十岁,就一直在这祠堂里住了十来年 。30多年前,小学迁往新街,祠堂因为破旧便拆除了,旧址上横七竖八建起了几栋民宅。
戴家大屋与戴家祠堂相隔的高墙下的菜地,当年是小学厕所旁的一块活动场地,墙上仍保存着红油漆书写的毛主席语录,那是50年前家父的手笔。
戴家祠堂的旧址上,除了几栋民宅,就是用旧砖破瓦圈起来的菜地了。
中街折向下街,篾匠的店面,主人是本家,手艺是祖传的。记得40多年前,家父下放农村时的谷箩就是他父亲做的。
这位蔑匠今天却为红薯而忙着。
清洗干净的红薯,经磨粉、过滤、沉淀、晒干,就成了红薯粉了。当年,小学的操场上,铺满了晒垫,附近的居民都在那儿晒薯粉。
老街上,很多老宅破烂不堪、摇摇欲坠,有的门板上还写有大大的“拆”字。
上岁数的人,往往对古旧的东西比较深情一些。比如陈年的往事和物件,比如曾走过的那些长短不同,大小有别,各具人文的老街等等。下街上的这一段老街,走过无数次了,尽管有的地方拆旧建新,但依然是一往情深。
一栋大屋,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多了,想当年这里很热闹的,尤其是这个场院,红白喜事能摆下20来桌酒席。
大屋门口东侧的粉墙上,80多年前的红军标语还依稀可辨。
这是下街东头的公社食品站,其实专供一种商品,即猪肉及其下水。社员(农民)按照派购任务将生猪交售到这里,记得当时的生猪收购价是每斤5毛8。现在这里挂的牌牌是:黄陂镇定点屠宰场。
街上的居民凭肉票到这里买肉。卖肉的窗口窄小。人们围堵在这两个窄小的窗洞前,拥挤着、叫嚷着,大家都想把一张脸凑到那个窗洞洞前,恨不得将脑袋也塞进去。而窗里的人,手持屠刀,抬头看脸,低头切肉,是瘦是肥,全在他的刀下。
食品站的周边,原本是没有房子的,而如今食品站夹杂匍匐在新楼中,顿觉一股古风扑面而来,反而给老街更增一派繁盛的新潮感。
食品站里,当年的猪栏还在使用。
食品站里,唯一的屠宰车间。
老街让老人留恋过往的故事,过往的故事令老街彰显昔日的风采。老街上人们的生活平淡无奇,延续着以往的光阴故事。
岁月行走一程,老街的苍凉就增一分,演绎的故事就多一段,难忘的经历也就多一场。一条老街有一条老街的悲欢过往,一段过往有一段过往的离合忧伤。但愿,黄陂老街给予人们是更多的欢娱,而非忧伤。
这一栋低矮的瓦屋,就连很多当地人也不知道它。这应该是黄陂最老的汽车站吧。51年前,家父从南源调到黄陂工作,领着全家坐着木条座位的班车,就是在这里下的车。
车站的大门已经歪斜。流光轻逝,岁月虽然随风去远,而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一定仍在令人怀恋和惋惜着。
繁华的集镇已开始嫌弃善美的老街,已将她推翻修整。老街依然弯曲,但却铺上了水泥路面,脚下的路,再也找不到条石的卵石路面在雨后的亮光下那种星星点点的韵味了。
我喜欢在老街上走走,贪婪着这份宁静与祥和。老街里没有霓虹闪烁,老街里缺少车水马龙,有的是老人在老街中扶墙流连,孩童在老街里嬉戏撒欢。无论走到哪个城市和集镇,都要去老街看看,静静地走一走,只为探索与感受老街背后的光阴故事,品味老街略带微湿气味的浓厚与苍凉。更何况,黄陂老街,蘊藏着我青少年时期大部分时光的记忆……
(2017年10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