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路上（小小说）
打工路上
文：红精灵
在这个临时停车点，所有的人都被赶下车，我也不例外。
每次坐大巴经过这里，都会被赶下车，会被赶进这个露天的停车场。这里四面三面都是搭着临时的棚子，各种饭菜脏兮兮的摆在那里。停车场很乱，南来北往的人们，操着各种口音的打工者。下车的人都会被拿着棍子的人赶进饭店，不消费的话，基本出不了所谓饭店的门，更别说上车。
刚开始的时候不明白，每次司机为什么会把客车停在荒郊野外，四面都看不到村庄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里的老板们会给司机提供可口的饭菜，以此来拉拢司机，让这些司机把去南方打工是人拉到这里，任凭他们宰割。九十年代初期，别说手机，就是找个电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在洗萝卜，萝卜细小得像是弱不禁风的一截小棍。一大筐萝卜，用一个比饭碗大不了多少的水盆，她洗萝卜的速度极快，随手抓起三五根，往水盆涮一下，就扔过去，然后再抓，再扔。不大一会她的面前的萝卜就被扔到一块黑乎乎的木板上。她狠狠的站起来，眼光像是射出寒光，冷的怕人。她的脚下，那个比饭碗大不了多少的水盆里，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到水的痕迹。
“哇”我憋不住的吐了出来，这些所谓的饭菜，我还没吃下去就吐了出来，我摇摇晃晃找到我们乘坐的大巴车。我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一排五个男人，都赤裸着上身，领头的男人胸前有一撮黑毛，旁边的人个个都膀大腰圆。他们挡在停车场的出口，手中挥舞的不知道是铁根还是木棍。一撮黑毛的努努嘴，旁边一个人上来一手拍打着玻璃窗，一手挥舞着棍棒。
我不知道他是谁，想要干什么。我紧张的心就要跳出来，靠近车窗的我紧张的心碰碰跳。我生怕他挥舞的棍子砸破车窗，敲在我的头上，我本能的抱紧双臂，紧张得全身发抖。他们轮番拍打车门，挥舞棍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我的冷汗一直都没有停。这时候，一撮毛身后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就是那个低头洗萝卜的女人，她涂着血红的嘴唇，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这时候许多许多的人围上来，操着各种口音，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我一句也听不懂。
司机和带队的隔着窗子和他们交涉，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次次想要冲上来。那个涂着血红嘴唇的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菜刀。明晃晃的菜刀，在她手里挥舞着。她恶狠狠的目光像是一道闪电，菜刀和棍棒在车窗前晃来晃去，我分明闻到了血腥味。我张口想要说点什么，看了看车窗外黑压压的人群，我把要说的话，咽进肚里。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围攻客车的用意，由于他们发现一些人没有在饭店消费，所以要上车搜查。说实话，就是上车搜顾客的包袱，拿走车上人的随身带的钱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跑都没有地方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刺痛眼睛，我开始后悔选了靠窗的位置。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看蓝天白云，看沿途的连绵不断的群山，河流，弯弯曲曲的道路------
车里的人大部分是女孩，一个个像是惊恐的小鹿。眼神里满是恐惧，不安，像是一车等待挨宰的羔羊。我紧紧的捂着口袋，里边有未婚证，健康证，身份证，大街上办的毕业证。没有这些证件，到了广东那就是盲人摸瞎马，别说进工厂，就连住宿都成问题，在大街上流浪的人，过了晚上12点都会被赶到收容站。接下来，我不敢往下想-----
我身旁的那个孩子被吓得哭起来，他大概四岁左右，被窗外的人群吓得哭了起来，他缩进妈妈的怀抱。他的眸子黑亮黑亮，声音甜美好听，一路上不停的唱儿歌，让我孤寂的心，慢慢泛起温暖。让我想起家里的小侄子，他每次叫我姑姑，我的心就软化成柿子。一路上，这个四岁的孩子不停叫我阿姨，给我唱儿歌，在我的心里，他已经是我路过的亲人。
我按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歪过头去哄他，这么血腥的场面，他这个年龄不应该看到，他的妈妈一个瘦弱的年轻女人，脸色被吓得煞白，搂着孩子的手，也微微有点颤抖，她的眼神中却含着一股仇恨。
车门被窗外的人拍打的快要碎了，司机见毫无办法，就将门开出半条缝隙，想下去和这群人协商。我真怕这群人袭击了这个幼小的无辜的孩子。他们还是窜到车上来，像是一群光明正大的土匪，那个一撮毛恶狠狠的逼着人翻开自己的包袱，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光。有不配合，直接上来一个大耳刮，那个涂着红嘴唇的女人，拎着菜刀跟上来，看着明晃晃的菜刀，这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声音歇斯底里，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她忽然愤怒起来，把孩子搁在座位上，就扑过去，她紧紧拽着住一撮毛的胳膊，好像随时都要狠狠的咬下去，这一刻，她像是一头饿狼。我想此时，她一定是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们胆敢伤害到她的孩子，她就咬断他的胳膊，大腿，咬断他脖颈，我想她疯狂的表情应该足以吓到这些人。怒火在她眼中窜出火苗，又像是毒蛇伸出的蛇信子，脸上的怒气像是一团随时燃烧的火种。那个拿着菜刀，涂着血红口红的女人，一下子怔在那里。身边的孩子哭得歇斯底里，我的血液冲上脑门，我一下子夺过她手里的菜刀，我红着眼睛挥舞着菜刀。
车子终于顺利开出，人群潮水般退去，两个疯了一般的女人，抱头痛哭。
（201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