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

老院里有一棵苹果树。

我母亲说，这棵苹果树是祖父种在院子里的。就连这座房子，也是祖父盖起来的。祖父从别人的果园里偷挖了一株树苗，移摘到自家的院子里。这棵小树苗换了位置，也活了下来，就长成了一棵苹果树。以至于祖父去世后，它还一直生长着，每年都还开花结果。

每年树上结出的果实很多。基本开多少白花，就结出多少果实。果实一串一串的，每天都在成长，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拥挤，越来越沉重，都压弯了枝条。即使这样，我父亲看在眼里，也不给剪枝。作为一家之主，他就任由我们的苹果树自由野蛮生长。他说，每个苹果都是好的，反正都可以吃。

确实。有苹果树的人家很少。我们家院子里这棵苹果树尤其可贵。我们家孩子又多，来我们家玩的孩子也多。孩子们总要觊觎树上的苹果。树上的苹果是在孩子们的觊觎中成长的。还没长大的、青涩的小苹果，孩子们也很愿意吃。也会站在树下，想方设法够苹果。

也会爬到树上去。站在苹果树上，树会随着风摇曳，人会随着树摇曳。这和你站在坚实的大地上的感觉很不同。你可以想象到，树上的那些树叶、果实，一直在随风摇曳着，大概也是你这样的感觉。它们不能像我们那样在地面上行动，却也一直这样在半空中摇曳浮动。

孩子爬到树上去，是去够树上的苹果了，要不就是在玩捉迷藏。一旦你站在枝繁叶茂的树上，就像被一只大鸟用翅膀给裹挟住了，别人还真不好发现你。但是你得小心树上的毒虫。苹果树上是有毒虫的，绿色的，有毒刺，刺到你的皮肉，你就瘙痒难受。你爬到树上去，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被惩罚一下也算正常。

其实人不该爬到树上去，就应该待在地面上。是鸟应该落在树上。树是鸟的客栈或家园。鸟也知道这个规矩。所以鸟会落到苹果树上。最常见的是麻雀。那种灰灰的小鸟。麻雀要来也是一群，要几只一起，像拉着一张小网，至少也要两只，一同落在树枝上，你一言我一语，好像一唱一和地叫。你听不懂鸟语。不知道它们在苹果树上会谈论什么，但是它们的对话一定也有它们的意义。

一树满满当当的苹果，一直被孩子们摘着，到了苹果成熟的时候，树上不剩几个苹果了。能剩下来的，都是很不好够到的。在高处的很远的枝头上。无论是在树下，是爬到树上，还是上房顶上，都很难够到。就留到了最后。这样的苹果，也不是青色的了，身上染了黄和红，也跟着苹果树进了冬天。整个冬天一直在枝头挂着。刮风就在风中摇曳，下雪就被白雪包裹住。顽皮的无聊的小鸟，有时也会在苹果上啄两口。这果子在冬天过的是风烛残年。

等孩子们长大了，常年不在家。苹果树终于安静下来。每年还是结许多苹果。还是要把枝条压弯了。苹果也终于能安然成熟了。这时候，父亲去把树上的苹果摘下来，放在一个大竹筐里。等我们回家了，就洗几个吃。一看那苹果，小小的，也不圆满，样子难看。一吃起来，又有些酸涩。就更加确定无疑了，这是老院里那棵苹果树上结出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