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这个世界,是我赖以生存的资本

我的一个朋友非常肯定地说,你没有社恐。

的确,在很多人看来,我是一个性格开朗,很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非常需要独处来充电续航。

比如说参加聚会,持续几小时我可以轻松应对。但要持续一整天,我就会在某一刻突然安静。不是我不想保持热情,而是能量严重不足。

我之所以表现出开朗,是因为很多人害怕冷场,我自愿当那个暖场的人。没错,讨好这个世界,是我赖以生存的资本。

这与我童年的经历有关。

1

我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正严。

我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奶奶想要长孙,父亲想延续香火,母亲想子女凑成“好”。

孩童时听到种种他们“谋杀”我的细节,现在想来不辨真伪,且不去评判。只说真实发生过的,我在出生后第33天,被送到养父母家。

养母此前没有生养,在当年农村,生育价值就是女性价值,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和母亲这个“另类”组合,成了那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最值得看的皮影戏。

母亲初次当妈,在那个凭票供应的年代,奶粉、糖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更何况父母没钱。母亲只好熬米汤油喂我,这导致我整天饿得撕心裂肺地哭。

村里好心的哺乳期女人,会疼惜地将我抱在怀里吃上两口奶。而那些坏心眼儿的,就饶有兴味地与母亲搭话:“这伢儿怕是养不活吧?”

我没日没夜地饿,没日没夜地哭,谁也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的哭声里有了不同寻常的含义,直到有人发现我的右眼眼珠子上面有个小白点。

那时候的农村,没人知道医院门往哪儿开。遇到异常,就观察。这一观察,就又给不怀好意的人提供了谈资。

等到我会说话,与小伙伴玩得正开心时,就有人要求我,“你将左眼捂住,右眼看得见吗?”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要求,也不敢问,只是听话照做后摇头(看不清晰)。于是小伙伴在与我拌嘴时,又有了一把尚方宝剑:“你个独眼龙!”

村人的嘲笑和欺负,不是最让人伤心的。

最让人绝望的,是来自亲人的排斥。父亲的哥哥,这个当初供养过父亲的人。

对生不出孩子的母亲,对我这个“外来侵略者”,那是一百个看不顺眼,动不动就打上一顿。光记忆里留存的,不下四次。

八九岁,我放学回家,看见堂屋里坐着好多人,母亲全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哭。我喊了声“妈”,大哭着向她扑去,她抱着我,“我的狗儿啊,要不是你,妈真不想活了哇……”

原来,因为争稻场的事,母亲与伯伯一家起争执,伯伯一家人追着她打,她生无可恋地跳进门前的池塘,所幸被人捞了起来。

此后,母亲为我活着,我为母亲活着,我们相依为命。

2

小小的我,知道女娃无用,因此总试图弥补母亲没有儿子的缺憾,想让她的腰杆挺得直一些。

有一次,远方的一个伯伯来我家,父母正巧外出。我去下挂面给他吃,由于不知道做的挂面里本身有盐,我又放了盐。虽然很咸,可是伯伯全吃光了。后来,他逢人就说,“这丫头才几岁,就会做饭……”

是的,我很早就开始做饭,当时是土灶,我没有灶高,就搭凳子煮饭。

有一回,由于没掌握好平衡,在沥饭的时候,连饭带米汤一鼓脑儿全泼到地上,吓得我哇哇大哭。哭过之后,又仔细地将米饭和米汤清理干净。

我很早就自发地成为一个“劳动力”: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捡猪粪拾干柴放牛割稻子种花生……

我是“独生女”,但我比很多孩子都懂事、聪明、主动:经常剁猪草剁得手发酸发麻不肯停下;割稻子割得腰直不起来还说不累;在被黄蜂虰得满头满脸的包之后,依然去放牛……

我喜欢母亲表扬我,更喜欢村邻亲戚对母亲说:“你真没白养这丫头。”

“绝户头”的父亲在村里抬不起头,对我也难有好脸色。

在我的印象里,他少话少笑。我做“错事”的时候,他就会“赏”我一顿“板栗”(五指弯曲用力地叩额头)。所谓的错,不过是大人说话时插了句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无意中说了句脏话之类。

慢慢地,我学会了察言观色。看到父亲眉开眼笑,就帮他倒杯茶、递根烟讨他喜欢;看到他愁眉不展,他吩咐的事我就小跑着去做,或者退到安全距离以外;每次家里来客人,我都会主动端茶倒水盛饭布菜。

母亲与伯伯一家每回吵架之后,逢年过节,家族里有威望的人,就会在母亲面前劝和,说些 “都是亲的,闹得这么僵,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之类的话。

也许是这些话说得没底气,他们为了缓和气氛,就问站在旁边的我,“你说是不是呀?小丫头?”我点头称是,跟他们一起劝母亲。

母亲这时会骂我“好了伤疤忘了痛”。其实,我哪里是不记得曾经受过的欺负,我只是担心他们又找岔儿打母亲啊。

在无法改变实力的情况下,只有讨好他们,我们娘俩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

有一回,母亲和人聊天,说村里一个小孩遇见人一声不吭。我听那语气,是不赞成那样做。之后我遇见人时,老远就喊“二妈”、“三婶”、“表大爷”、“大舅”。

在外人眼里,我嘴甜、热情、会哄人,性格开朗。

其实,讨好父母,讨好这个世界,是我赖以生存的资本。

3

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要求很高,别人的评价对我来说格外重要。在家如此,在学校如此,走入社会依旧如此。

记得在职场上第一次被老板批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把老板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呢?

我想大概是,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别人还不满意。这说明“我不行”“我不配”有时别人无心的一句话,会让我难过得在夜里辗转反侧,泪湿枕巾。

察言观色,加之天性敏感,对方眯一下眼,皱一下眉,我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对方不喜欢我。

初一时,英语老师看人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他每次看向我,我就觉得他对我有敌意,至少是看不起我,因此特别不喜欢上英语课,英语成绩一直提不上去。

后来换了一个女老师,她也常常眯着眼看我,不同地是她对我照料有加,反复叮嘱让我拿她当姐姐看,有需要就跟她讲。

直到再后来,身边很多同学近视,没配眼镜前都眯眼看人,我才明白我的解读出了差错。

说到底,是童年的经历,让我将别人的看法看得过于重要。别人对我的评价,会决定我如何评价自己。

如果说,童年时期的讨好,是出于生存的需要。长大后的讨好,就纯属一种习惯。

作为讨好型人格,我有三个明显特征:

一、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对有些事情不认同,我也不太敢说出来。一是怕被不认同的人听了不高兴;二是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重要,也改变不了什么;

二、努力地迎合他人。与朋友同事相处,尽可能地顺从别人的心意。比如聚餐,我通常是那个“什么都吃”的人,当然,大不了不爱吃的我就不吃;

三、不敢拒绝他人的要求。如果最初写文章,有编辑向我约稿,哪怕是我对那个选题没兴趣,我也不敢轻易拒绝,担心别人以后不找我。

在一个讨好者心里,别人才是重要的,而自己永远是最卑微的存在。

有时候,因为不忍拒绝别人的要求,而做了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后,会觉得自己特别窝囊,转而生自己的气。

4

但要说这种性格没给我带来好处,也不现实。

除去它让我的童年,过得相对顺遂一些外。在长大的过程中,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好打交道,因而人缘一直不错,做HR工作也是如鱼得水,处理员工关系更是强项。

学过心理学之后,我在为人处事方面逐步发生了一些改变。

记得初始接触心理学,看许宜铭的《活出自己》,其中一个故事让我泪流不已:一头大象因为幼时被一根细细的绳子拴住,后来哪怕它的体型长大许多倍,只要轻轻挣脱,就可以完全得到自由,可它仍然会被细绳拴在原地。

我又何尝不是那个小象?虽然自身的条件,所处的环境改变多年,可那时我依然是那个做梦时到处找妈的小女孩。

另外一次,在和一个心理咨询师聊天时,我说了一句,“我是一个弃婴”。她说,“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合伙别人来伤害自己?”

我愣住了,这是我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第一次,我认为亲生父母当初放弃我,是他们的错,而不是我的。

现在,在外界看来,我依然是之前的那个样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悄然改变。

比如说拒绝别人,我就从与自己无关的人开始入手练习。

最初陌生网友发来砍价链接,我会帮别人砍好价回个截图;后来我选择不去理会;再后来,我就直接和对方说,你再这么群发,我就拉黑你。

学会拒绝,就等于给自己留下更多的自由空间。

如今,我的内心强大了许多,活得更自我,更有选择。不再那么关注别人对我的评价,转而更多地聆听自己内心的想法。

当然,我也早已不再是一个处处讨好的“老好人”。敢拒绝,敢表达内心,敢在一件事情触碰到我的底线时,毫不犹豫地亮出自己锐利的爪子。

如果别人感受到我的讨好,那一定是我做出的主动选择,而非被动的条件反射。

所有的性格,都是保护我们活下来的功臣,是在当初条件下做出的最好选择,没有好坏之分。

心理学上有个“内心小孩”的概念:指的是隐藏在我们内心,总是不断追溯到童年某种相处模式的人格部分。

长大后,我们完全有能力做出不同的选择。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愿意让自己的内心小孩长大。

只有我们努力靠自己的力量治愈自己的内心小孩,强大成年自我,才有可能走出讨好者模式。

与所有的讨好者,或者曾经的讨好者,共勉。

作者:悄然微笑,才储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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