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蔴地 | 徐扬送
作者
母亲的一块不到30平米蔴地,前沿挨着稻田,不旱不涝不缺水,后靠河坝,朝阳避风,一年四季潮漉松疏,适合家蔴生长,“大跃进” 年代,“自然灾害”之年,没有荒过,每年一到割麻、刮麻时节,母亲最忙,怡然自得,惬意快乐时候。
初秋清晨,太阳升起,霞光穿过树林,洒向蔴地,照得蔴叶上露水珠,闪闪晶亮。母亲高兴来到蔴地,开始“头蔴”( 第一茬)收割,小心搬走老虎刺栅栏,举起手中细细的竹桠,披头盖脸,竹起叶落,片片落叶,辅在地上,一片灰白,踩上去恰似厚厚地毯, 棉棉的,一根根笔直麻秆,犹如-个个“光杆司令” 挺胸林立,整装待“伐”。
母亲弯下腰,不用刀,不用剪,手握蔴秆根部,“咔嚓” 一折,蔴秆一根根横躺地上。“割麻怎么不用刀?”我好奇问母亲,“用手折,秆断丝连,好剥啊。”母亲头没抬,一过劲地边折蔴秆,边对我说。难怪母亲宁愿-人累,不许别人碰。我只能“助演”,捋起折断的麻秆,小心翼翼,一次次双手抱到屋前稻场上,堆放在奶奶面前。
奶奶系着围兜,坐在小马橙,弯着腰,娴熟地拿起一根蔴秆,两手揪住象山羊胡须的根部蔴丝,一分为二,用力一撕,白色秸秆犹如离弦的箭杆,脱皮而岀,皮秆分离,落在地上,揪在手中青皮麻丝,奶奶顺势摆在自己大腿上,长长的蔴尾拖在地上,撕下麻皮有一手抓时,扭成一个麻丝团,放进身旁盛有河水的水桶里,等待剥皮抽丝。
母亲和奶奶相对坐在装有麻丝的水桶两边“刮蔴”, 刮蔴离不开“刮刀”,刮刀弧形,似半边钢管,大于拇指,双口,约三寸长,铁匠锤打而成,配有木柄,小巧灵便。刮蔴是个技术活,一刀刮去蔴丝上青皮,轻了,青皮刮不尽,象一个大花脸,斑斑点点,重了,蔴丝刮断,半途而废,母亲刚进门时,不少挨奶奶责骂,慢慢地熟练生巧,手到擒拿,现在,母亲与奶奶“同台演技”, 成了刮麻能手。
青蔴变白丝,白色青涩的蔴丝,晾晒在竹杆上,犹如纤细如丝的少女白发,袅袅婷婷,似高山流水,-泻千里,源远流长。一堆无头的青色废皮,晒干后,做泥瓦匠的父亲,顺便带给东家,充当纸筋,掺在石灰泥里,抹在墙面灶台上,防皱防裂。
家蔴全身是宝。脱皮后的白滑滑秸秆,捆成一梱,放进四水回堂的“阳沟”( 天井)污水里浸泡,上面压块石头,来年春上,捞上来洗清晒干,秸秆是空心的,易燃、轻便、用时长,替代了山里人吸黄烟时用的纸煤、火柴。每次秸秆一落地,就让左邻右舍的“烟民”抢走,今年也不例外,秸秆一落地,一抢而光。
那时,山里男女老少只穿布鞋,别无选择。做布鞋,离不开“麻索”,平日里一有空,母亲捋起一只裤腿,抽岀一根麻丝,指甲一划,一分两,摆在大腿上,一手捏住麻索头,另手前后一搓,两股合一, 搓麻索有长短不一,长的是鞋底索,短点是上鞋索,搓索时间长,大腿磨得通红,见到了血丝,一年四季,母亲手中没有离开麻索和针线活。大年三十,年饭-过,男女老少,大人小孩围在“火宕”(树根、干柴架起的篝火)旁,辞旧迎新,母亲却手拽麻索,独坐煤油灯下,一拉一拽,赶做儿女新鞋,迎接大年初一到来。
风来雨去,年复一年,套在母亲手指上一只铁“顶针”,由黑变白,陷入粗糙皱裂皮肉里,从未取下,直至离开人世。
每年收割家麻,除家用外,母亲把麻丝分成-籽籽,分别送给没有麻地的大妈二婶,把搓好的麻索,送给刚进门的邻居新媳妇,送麻己是母亲多年习惯。那时不懂事,埋怨母亲有点傻,心地善良的母亲摸着我头说:“人的力气就象家麻,一茬一茬,用掉又来,大家有,才是有,做人不要小气。”母亲的话,-直耳边响起。
家麻又称:茼麻、白麻、线麻、孔麻,麻秆是青黄色,又称青麻、黄麻。高一米五左右。叶互生,叶狭楕圆形,巴掌大小,茎叶茂盛,叶反面雪白毡毛,稍粗糙。开花结果,集成小球状,深灰色,捏在手里,松松的,软软的,一棵多株,根蔸发达,生长较快,头麻八九十天,二麻五六十天,一年可割两次,宿根己有五十多年,据说,家麻种植已有四千多年历史,难怪许多远古影视人物,少不了麻布服装头饰,“披麻戴孝”习俗,流传至今。
麻丝轻柔细软,有超强的韧劲拉力,一根麻索克死一条牛,锁住一头猪,那时,山里人扭成麻辫,用于千斤人力板车的背带,抬石头,抬灵柩,麻辫安全保险,挷扎抬拉时好帮手。麻丝吸湿散湿透气,传热快,质地轻,强力大,防虫防霉,静电少,不易污染,色调柔和大方,可织成麻纤维织品,凉爽细麻布、夏布,做成岀汗不贴身的夏装。麻根耐寒性强,味甘,清热利尿,安胎止血解毒等功效。
布鞋全是一针一线,一索一布的手工活,耗时费力,现在穿的人少了,家麻没了,母亲麻地早已改为菜地,母亲留给我的-双布鞋,一直放在衣柜里,荡气回肠,飘溢清清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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