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的重现及其意义（一）
《姑妄言》全刊本
中国古代通俗小说近几十年来为热门研究领域，国内外所藏经各方学者反覆搜求探考，几无所遗。近年来俄藏抄本《姑妄言》的重出，无疑是小说研究界乃至整个学术界应予重视的大事。
由于俄罗斯国家图书馆的支持，我有幸读到这部侥幸传流下来的奇书。1991年我去苏联科学院留学，并作俄藏中国古籍调查。在阿·伊·梅尔纳克斯尼斯的《斯卡奇科夫藏中国抄本图籍叙录》中查到了《姑妄言》，它被列为艺术文学类第一种（第245号），全文如下：
《姑妄言》 三韩曹去晶 1730
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中期抄本，白话，多人笔迹，楷书或行书。24册。23.5✕11.5厘米。硬纸封面。线装。
第1册，210页（105叶）。有虫蛀，有破损。
第2册，188页（94叶）。
第3册，174页（87叶）。
第4册，186页（93叶）。
第5册，206页（103叶）。
第6册，194页（97叶）。
第7册，180页（90叶）。
第8册，200页（100叶）。缺第17-18页，第39-40页破损。
第9册，176页（88叶）。
第10册，180页（90叶）。第7页和第142页破损。
第11册，158页（79叶）。
第12册，176页（88叶）。第1-6页烧焦并破损。
第13册，222页（111叶）。
第14册，218页（109叶）。第65-66页破损。
第15册，232页（116叶）。
第16册，192页（96叶）。第192页破损。
第17册，184页（92叶）。
第18册，186页（93叶）。
第19册，202页（101叶）。第14页破损。
第20册，192页（96叶）。第1-3页破损。
第21册，196页（98叶）。
第22册，176页（88叶）。
第23册，200页（100叶）。第77页破损。
第24册，208页（104叶）。
第2册第73和101页、第21册第52页有原收藏人印章，第5册第204页和第13册第133页分别有“仁美和记”、“仁利和记”的纸张印记。第21、22和24册在行书原抄正文行间又平行添写文字相同的楷书。在第1册有作者1730年的自序（后署“雍正庚戌中元之次日”），自评（后署“书于独醒园”），目录，题为“林钝翁总评”的引言（王按：林钝翁总评原题：“庚戌中元后一日古营州钝翁书”）和以林钝翁引言（标钝翁曰）（按，即回前评）开始的正文首卷（自第31页起）。
小说的主要内容是对当时中国日常生活的说教性讽刺：各种淫荡和子孙相报的因果报应。小说用大量篇幅表现仕人和僧侣中的贪赃与荒淫，刻画家庭生活极端变态的方式。第21回则是李自成的谤书。正文中嵌入了无名氏的各种批评、补充和注释。（王按，书中夹有大量双行批注，包括评点、补充和注释，除少数注明“辱翁日”等的以外，当是林钝翁所加。）
列宁图书馆有个手稿部，专门收藏各种手稿。斯卡奇科夫所搜集的图书中的抄本，并非手稿，却被作为一个特藏放在手稿部，《姑妄言》就在其中，被装在一个长方形硬纸盒里。书高23.3公分，宽11.3公分，共24册，第一册包括自序、自评、首卷和第一回，其余每卷一回，全书共24回。保存基本完好，只是有一部分装订线朽断，书页有些散乱。我曾提出代为重装，但馆方规定，读者不得改装藏书，不能带进针线，我只好尽我所能，用笔尖当针，把散叶用线穿好，拉紧。特别庆幸的是，第12册开头3叶有遭火的痕迹，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多亏祝融留情，否则，我就无缘读到这部旷世奇书了。世界各地大图书馆的藏书目录，再没有关于这部书收藏的记录了。据传日本某处还有一部，可能是个刻本，但至今没有确切报道。因此，俄藏本很可能是绝世孤本！
《姑妄言》得以保存下来，完全是历史的偶然。尽管它作为一部奇书奇得太出格，因而不能公开流传，但在其出现的初期，私下的传抄看来也挺热闹。周越然《孤本小说十种》，曾著录过一个《姑妄言》的残抄本，并顺便提到一个残刊本，原文如下：
（六）《姑妄言》存四十回，四十一回，四十二回。撰人不详。
清初素纸精写本，每半叶九行，每行二十五字。四十二回缺首两叶。
此书有优生学会铅字排印本（非卖品），极精。卷首邓序及不佞序，略言此书之源流。孙氏目及禁书目均不载此书，真海内外孤本也。
这个残存的清初素纸精写本，据周越然等曾经目验该书的人判断，当抄于乾隆年间，现已不存，只有这里提到的优生学会的排印本（以下简残刊本）还在。残刊本即据残抄本排印，改动有限，我们可以由残刊本推知残抄本的一些情况。用俄藏本和残刊本对比，除了文字的校订以外，残刊本的底本残抄本主要作了四方面的删改：第一是改体例。俄藏本每回四万字上下，一正一附两对回目。残抄本则把原书的一回在情节转移接榫处锯解开来，使之变得如常见的章回小说，每回万把字，一对回目。第二是去文字。俄藏本带有大量批语，在批语和正文中还穿插了大量诗词、小曲、故事、笑话等。残抄本中所有批语都被删去，其他艺术穿插也被删去一些。第三是删情节。第四是改故事。从《姑妄言》写成的雍正八年，到残抄本出现的乾隆年间，不过几十年，《姑妄言》便出现了经过删节、修改、重新分回的传抄本，可见在写成后最初的几十年中，其私下传播的速度颇为不慢。湮没无闻几乎不传，大约是后来的事。这跟禁书的状况是同步的。有清一代，文字狱以康雍乾为烈，禁书却以乾嘉以后为严。所禁小说，或是对封建统治有不利影响、存在政治上的违碍语者，或是有淫秽内容及过分荒诞者，《姑妄言》既涉及明末历史，有大量违碍语，又有出格的淫秽描写，乾嘉以后当然难以存活，要不是斯卡奇科夫带走一部，在异域安睡一个半世纪，恐怕我们今天就无缘读到这部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