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号驾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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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号驾驶员姓文,人们都叫他文班长,他的驾驶技术、维修技术在连队都是很出名的,这么说吧,他可以把耳朵放在一个螺丝刀的手柄上听出汽车有什么毛病,他开车从没有出过事故。
刚到部队的人是新兵蛋子,等第二年新兵来的时候,去年的兵就可以去掉蛋子了,叫新兵。我就是新兵,连队把我分到八班长的手下,八班长就是文班长,他开的车是36号解放卡车。那个时候,我们部队穷,没有教导队,要想学会开车,就只有老兵带新兵这一个法儿。
跟着文班长才半年,我开车的技术提升的那叫快,新兵们都很羡慕我,说我跟了个好师傅。其实,就是我经常跟着文班长跑长途呗。那个时候,大西北的很多地方都没有铁路,物资的运输多数是靠汽车的。
十月的新疆,天气已经很冷了,有的地方已经下起雪了,还好,雪下到地上的时候,很快就化了,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第二天清早,天气晴朗,蓝蓝的天上只有一朵很浓的白云。
当我把汽车加好了油、检查了轮胎、发动机的机油显示在标尺之上。我又爬到车前看了看横、直拉杆,汽车的前轮变换方向是靠它们的,如果它们断了汽车就失去了方向。车的传动轴也很重要,这些都是我们部队多年来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因此,每当我们要跑长途的时候,清晨我们都会做这些检查的------。
全连一共四十五台车,一般会剩下几台在家里,比如,有故障的、事故后的、保养、维护的------。
昨天的雪化了,夜里的温度很低,在路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文班长来了,看着我笑了笑:准备好了?我点了点头。
和文班长一同走过来的一个女人,年纪大概30来岁,胖乎乎的,脸上红扑扑的还透着黑,手里拿着个包袱,一看就是个地道的农村女人,或许是个回族人。
这样路况,文班长通常都是要自己开的,因为路太滑,他不放心我。女人坐在我和班长的中间,因为,我喜欢坐在靠边的位置,可以看到路边的风景,要跑好几天的长途啊,我就叫她先进了驾驶室。
开车以后,我和文班长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文班长是个了见女人就脸红的人,个子很高,又很健壮,说起话来还经常带着骂人的口头语。我是新兵,不敢多说话,平时都是回答文班长的问话。
那个年代,出了乌鲁木齐,到北疆的路就一条。过了昌吉再往前走就是石河子了。克勒玛依油田刚开始开采,路就在这里分叉。再往前走就是伊宁,这期间,还要好几天的时间呢,晚上我们就睡在兵站里。
下午,我们的车队开进兵站,汽车一辆辆排队停好,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行李,到兵站去睡觉。但我们是轮换着站岗放哨的。
兵站一般都有一个大食堂,但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吃饭的时候,一个班围成一圈蹲在地上,中间放着两个盛菜的“脸盆”,脸盆中有分菜的马勺,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盆,下面是米饭、馒头,上面是分来的菜。
睡觉的地方,一个班一个十几平方的长方形的平房,有一排用水泥板搭成的通铺,我们铺上褥子,一个人大概只有30多公分的宽度,这在寒冷的冬天是很有用的,大家打通铺挤在一起很暖和,身上铺满了军大衣。
女人自然是没地方睡了,兵站都被我们睡满了,再说她也没有被褥。文班长临走时告诉她,在驾驶室睡觉要把玻璃摇起来,然后,把门锁起来,很简单,就是把门的把手往后面一扳,车门就锁上了,锁上了,人从外面是打不开的。文班长还把自己的皮大衣给了她。
天气很冷,我不习惯在这么拥挤的环境里睡觉,因此,我就迷迷糊糊地想家里的事。忽然,听到外面女人在大喊大叫:36号驾驶员,36号驾驶,流---氓-----。文班长就睡在我边上,气得他用被子蒙起了头,估计全连都听见了,班里的同志们都醒了,偷偷笑了几声------,大家为什么不出去看,因为,有站岗的嘛。
第二天,我们才知道怎么回事;半夜的时候,站岗的同志在巡逻,发现36号车里有人,探头一看。她到好,以为自己遇到流氓了------。
早晨,老兵们见了文班长,都开他的玩笑。他有一个老乡,甚至还故意大喊大叫:36号驾驶员、36号驾驶员---流---氓----。
他妈了个八字的,你他妈的找死啊你。气的文班长破口大骂。
在荒无人烟的路上,除了这条马路,边上都是黄沙,戈壁石、一团团的荒草。
我们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兵开车的时候睡着了,车最后停在一个沙丘上,车胎印显示车冲上了沙丘,又原路退了回来,但他们仍在睡---。等他们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驶离公路40多公里了,因为路和戈壁没有什么界限。
“36号驾驶员,停一停车好吗?”女人说。
“干什么?”。
“停一停行吗?”
“我问你干什么?”。
她就是不说干什么,他就是不停车。
“前面的车开40公里,后面的车就得开八十公里,停下来我怎么追得上,这是跑车队你知道吗”文班长说。
我实在受不了了----,当我们停下车的时候,女人赶紧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跑去,那是一片沙滩,跑得再远,我们也看得见,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女人脱了裤子,屁股白白的反射着光,一会蹲了下来,又扔了什么东西,等她回来的时候,她的脸很红------。
这时,我发现,班长的脸色很难看。班长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在班长和我的座位中间,有着黏糊糊的、红里透着黑的一滩血迹,很恶心,我差点没有吐出来,我虽年轻,但我已经知道了,那是女人的月经------。
“他妈了个八字的,你他妈的找死啊你”文班长对这女人骂道。
“我给你擦干净”她一边红着脸一边用一块卫生纸把座位擦成花的,她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一路天气很冷,但,文班长却叫我们开着窗子,因为车里味道很不好闻,那是一种很腥气的味道,掺夹着浓厚的汽油味、混合的一种刺鼻的味道。
我心想,文班长啊,你答应带这么个女人上车干吗呢?为什么不叫她做别人的车啊------。 后来我才知道,女人是一个地方领导的亲戚,从边疆来到乌鲁木齐,部队临出发的时候叫我们捎个脚而已。
后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文班长死了。
有个叫黑风口地方,这段路只有一公里多长,但是每次车队到此,连队领导都要亲自下来看一看,确定没有风,才指挥着车队一辆一辆的将车迅速地开过黑风口。据说,风来的时候都很突然,说来就来,而且,风速都要比台风的风速大很多级。经常听说有车被风吹下路去造成事故,下面是一个十几米深的山坳------。
文班长和我、女人是被大风吹下山坳的,当车开到黑风口的中央时,“黑风突然来了”,我感到车被刮起,向我的左面倒去,昏天暗日,也来不及害怕了,耳边响起了文班长平时对我讲的话:别害怕,一般翻车是死不了人的,找个东西抓紧就行。我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抓住驾驶室前面的把手,脚用力地蹬着前面,再后来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当时,文班长左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右手向后紧紧地把女人搂住,女人倒在了他的身后,以至于后来人们都分不开他抓着女人衣服的手。
那个女人和我都还活着,我和她只是有些部位骨折,可文班长、36号驾驶员、变速杆插进了他的胸膛------。
当地方领导来慰问感谢我们的时候,那个女人嘴里还念叨着:“36号驾驶员,36号驾驶员”。
当我再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学着文班长的话念叨着:他妈了个八字的------。
作者:汽车第五十三团一连八班 贺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