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民强”
堂哥“民强”比我大3岁,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老家。
1976年夏天,四川松潘发生地震,波及面很广,我家在西安,感觉十分强烈。第二天,我们周边就搭起了“防震棚”。当时信息的传播只有报纸和广播两个渠道,所以大家精神都很紧张。为了保证我们子女的安全,父母把我和妹妹送往河南老家。
回到老家后,我们都住在外婆家,大概十天左右,我的小舅把我送往我的故乡——马峪沟,我们老韩家生长了很多年的地方。
在老家,我第一次见到堂哥“民强”。
我回去后先去的大伯父家,并且住在他的家里。大伯父家住在半山的中央,每天用水要从山沟里面用担子挑。“民强”哥是我二伯父的孩子,那时只有17岁,每天都会主动抽时间为我大伯父挑水,一直坚持到他离开老家来到西安。
我回到老家的消息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整个山村。那时我父亲在西安的工作单位已经是单位的中层干部,干得有模有样,在从老家出去的人里也算是出人头地的人物,我回去自然会引起小小的“轰动”。
我就是在大伯父家见到“民强”哥的。
“民强”哥那时长得很帅气,如果不是操着一口浓重的家乡话,绝对会觉得他是大城市生长的孩子。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血总是浓于水,见面后我就成了特别铁的“哥们儿”。
父亲那一代人,兄弟姐妹8个,6个男孩,2个女孩,“民强”哥的父亲排行老二,我的父亲排行老五。
在老家的一周时间,“民强”哥带着我走遍了老韩家所有的家庭。那时,我四伯父家也在老家,他是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下放回去的,改革开放后平反回到了西安。还有我的二爷、三爷家,都是常年生活在那里。
记得回去的第二天,“民强”哥就带我去祭拜祖坟,这是韩家后代初次回家后的头等大事。当时是我四伯父家的长子毛哥与我们两个一起去的。
毛哥为人忠厚,不太爱说话,所以到了祖坟,“民强”哥就叫着我的小名对我说:咱们韩家的后代第一次回老家,都要祭拜祖宗,你得磕头敬拜!说着他先跪下去磕头,毛哥也跪在地上,我自然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人生的第一次跪拜磕头。
那时正是秋天果实丰收的季节,毛哥和“民强”哥带我几乎走遍了我们村子所属的土地,而且边走边摘大枣和柿子,一路走一路吃,“民强”哥还不断提醒我,柿子要少吃,吃多了上火。
“民强”哥在带我四周游玩的同时,还给我详细讲了老韩家族的情况。
我们韩家是从河北孟县迁过来的,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居家普记载,我们是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的后代,是现在人所说的“文化人”的后代,到我爷爷那一辈,都是秀才,爷爷是村里的教书先生。韩家在解放前,就有很多人都在西安工作,而且都干得很好,不过解放后有些回到了老家,我大伯父,二伯父过去都在西安工作,都是快要解放时回到老家的。
一周的时间确实过得很快,我小舅从我外婆家接我回去。其实,我父母的家乡相聚很近,大概也就是十几里地,不会超过十公里。我从小记性特别好,走过一次的路就能非常清晰的记得,所以第二次我是自己走回去的。
第二次回去,我在韩家住了有半个月,每天都与“民强”哥在一起。他不仅带我出去玩,还给我讲家里的各种趣闻。有一次,他带我去二姑家,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二姑见我来了,还给我们包了肉馅饺子。老家住在偏僻的山区,日子过得很艰苦,只有重要的亲人回来才会去割一斤肉,所以那顿饺子就觉得特别的香。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俩脱了鞋,并排坐在黄河边上,将腿伸进水里。虽然是九、十月份,黄河水特别的凉,脚泡在黄河水里,不到十分钟就凉的受不了,就穿上鞋离开那里。我俩刚刚离开几分钟,我们坐的地方就塌到了黄河里,现在想起来还很后怕。“民强”哥当时笑着对我说:不怕,我们都在黄河里游泳,水性很好,不怕的!
1977年元旦刚过,我和妹妹就回到了西安。
回西安后,我每天下午都会抽时间学着作家的笔法,写我在老家与“民强”哥的经历,题目是“渔沟八月”——我的老家叫“马峪沟”——那种很厚的笔记本,我写了差不多整整一本,可惜我们成家后,父亲把我小时候的日记本,小时候的作文本一起都当废纸卖了。
再后来,“民强”哥就来到了西安,在西安打工。他在西安北郊北牛寺村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不久就成了家。
记得我第一次刮胡子,是用父亲的电动剃须刀,由于胡子上有很多茸毛,总是刮不净,刚好那时“民强”哥来我家,拿起剪刀,很认真地帮我剪净了所有的胡须。看着白净净的脸盘,我得意地跑到对门的妻子家(那时我们还正恋爱),想让她见识一下我的“英俊帅气”,结果她斜眼看了一下我说:难看死了!说的我好不难过。
“民强”哥在西安发展的很好,在这里成家立业,盖了六层的高楼,自己也当了爷爷,可惜在2014年夏天在医院检查出了胃癌。在坚持了4年之后,他的病情恶化了,在上周我们姊妹几个到他家里探望他的时候,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而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见到我来,他用眼神招呼我,我趴到他嘴边,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叫着我的小名对我说:我活不长了!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水。我安慰他慢慢治疗,会好的。他无力地摇摇头。
“民强”哥在与疾病抗争了4年之后,终于被疾病撂倒了,前天晚上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悲痛,笼罩了我们这一代的韩家兄弟姐妹,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他的离去感到悲伤,都来为他送行,为他不足六十岁的生命叹息,也与他做最后的诀别。
与“民强”哥相处了几十年,最最可惜的是,我们两个竟然没有一起照过一张相。
“民强”哥,你辛劳了一生,在事业有成、家庭刚刚走入稳定生活的时候,却患上了疾病,我们兄弟姐妹们都为你叹息。你安息吧,家里的事情,我们兄弟们都会出力,你在那里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就放心了!
注:2018年10月20日写于西安至兰州高铁,发于甘肃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