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湖夜话]南佳的随笔《假日四题》
假日四题
端午三天小长假,身体抱恙不能远行,只得居家休养,间或在住宅周边散步闲逛。临近仲夏时节,天气晴朗,风物宜人,身体不适但心情舒畅,选取几件入眼入心的景物,以文字记之。
一片草地
我居住的房子后面是一条小街,街边人行道用水泥硬化了一部分,余下与住宅围墙之间还有一米多宽的空地,长约百余米,各种野草在这里自然地生长,于是,就成了一片天然的草地。
我经常从这里路过,有意无意地观察这片草地。我记得春节刚过,这块无人关注的地方就顺应季节变绿了,各种野草争先恐后地生长出来,比如,狗牙根、地毯草、马蹄金等,无声无息地将祼露的地面全部覆盖,不留一点缝隙。有一段时间,这里长满了阿拉伯婆婆纳,那不断增多的蓝色小花,其花瓣上有着细细的条纹,就像是蓝色眼睛长着长长的睫毛,微风吹过,仿佛无数的蓝眼睛不停地扑闪,她们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有一天早晨,我发现这片草地被环卫工人用割草机全部割了,所有割下来的杂草堆放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草木香气,惹得我心底不住地叹惜。只是我的感叹还没有完全消退时,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这片草地在不知不觉中又茂盛了起来。我注意到,除了狗牙根、地毯草之外,还多了马唐、通泉草、红花酢浆草等一些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野草,长势比初春时节更迅猛、更繁茂。
现在,上午明亮的阳光倾泻而下,我沐浴着阳光,沿着这片草地边缘缓缓而行。我看到,这片草地比以往绿得更浓了,像是一块长条形的碧绿地毯随意地铺陈在街道边。虽是无人培植的野草,但与整个小街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没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我还发现,草地中间有嫩嫩的狗尾草亭亭玉立地站立着,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摇曳生姿;草地东头有一丛通泉草正开着白中带紫的小花,在风中如振翅欲飞的小鸟,娇憨可爱;还有红花酢浆草稀稀落落地分布在茂密的草丛中,偷偷地点缀着几朵粉红的五瓣小花,静静地散发着芬芳……
我不禁想起了袁枚“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是啊,只要有阳光和雨露,所有的种子都会发芽,生长,葳蕤,该盛开的花朵,不管大小贵贱,终究会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一只小鸟
从房间的窗口望出去,入眼的是农行后院,院子的一半是绿化苗圃。苗圃里种了两棵枇杷树,一排香樟树,一溜修剪成绿墙形状的石楠将苗圃与院子硬化场地分隔开来。早晚时分,这里是鸟儿的乐园,各种鸟儿一起戏闹、歌唱,此刻正午却不见一只鸟,寂静无声,只有耀眼的阳光将整个院子照得燥热透亮,所有树木的叶子如堆砌着的玉片,反射着绿莹莹的光芒。
也许是中午阳光下的气温太高,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风也似乎停了下来,一切都在处于午休时的静止状态。哦不!苗圃的草丛里钻出了一只小鸟,使整个院子变得灵动了起来。它那蹦蹦跳跳的轻盈步态立即吸引着了我游移的目光,让我收起了漫不经心,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它的身上。只见它在树荫底下的草地上跳跃着前行,间或停下来,用浅黄的鸟喙啄食着草丛中的东西,然后,迅捷地抬头向左右望了一下,再向前走去。因为有一定的距离,我没看清它到底吃到了什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有吃,只是啄了啄杂草而已。
这是一只我不认识的鸟,我对鸟没有太多的关注,本就了解不多。它比麻雀大得多,但比雉鸡要小,一身黑中带有紫色光晕的羽毛,浅黄的鸟喙,褐色的脚爪,展开翅膀时可以看到翅膀边缘有些许白色,拖着长长的尾巴。这会儿,它也许是在地上走腻了,身形一展就轻轻地飞落在一棵枇杷树的枝丫上,它巡睃了一遍整个院子,然后悠闲地用鸟喙梳理起自己的羽衣。
它一定不知道,此刻在旁边楼房某个窗户后面正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它的身上,否则,它不会如此淡定安闲。也许它是一只正处于精力旺盛期的“青壮”鸟儿,在大家中午休憩时,独自出来溜达;也许它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鸟儿,不愿意随着大家一起集体行动,喜欢独自偷欢;也许它是一只寻找爱情偶遇的鸟儿,在这个美好的午后守候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希望发生它渴望的奇迹……
莫名地,张韶涵演唱的《阿刁》那高亢的歌声划过我沉静的心海,澎湃的激情如同这夏季正午烈日阳光一样无声地燃烧,思绪自由奔放,我的目光穿过眼前院子里香樟树梢,越过前面鳞次栉比的楼宇,延伸至远方。非常应景的是,那只不知名的鸟此时展开带有白边的翅膀,从树枝上跃起向地面滑翔,一个漂亮的弧线回旋之后,迅速拉高,振翅向着远处的山林快速飞去。
一朵白云
下午四、五点,太阳还是明晃晃的,气温还是那么高,让喜欢外出闲逛的我有些畏缩了。我坐在阳台上,放下手中已不想再看的旧书,将目光投向外面的天空。
天空湛蓝,蓝得有点过份地纯粹,对比之下,阳光下的城市色彩显得有些杂乱和陈旧。天空之上只有寥寥的几块云朵,我选定正对阳台方向的那朵云凝目仔细地观看,就象欣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
那一云块像是一朵巨大的蓬松着的棉花,悬浮在空中,轻飘飘地没有一丝重量。它多层渐变的颜色由雪白至浅白,再到灰白、浅灰,直至灰色,呈现出丰富的立体感。我想,如果它有思想意识,此刻该是多么慵散惬意呀!它就这样慢悠悠地飘在空中,晒着艳阳,俯视着大地苍生,不急赶着去做什么,也不担心有任何风险。在我胡乱的思绪中,那朵云已悄然改变了模样,这会儿变成了一条白龙,那眼神,那爪子,那尾巴,简直是哪位艺术家雕刻出来的得意作品,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看着那朵云,我突然记起小时候学过的课文《看云识天气》。记得那课文中将云分为积云、层云和卷云等类别。如果是遇到积雨云、高积云和雨层云等雨云,那么就会变天,很快要下雨;如果出现现在这种底平、孤立的云块,或者是在移动变化的白色碎云,那么天气一定会睛好。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阳台圈定的视野范围内蓝天碧空如洗,空无一物,我关注的那朵云已悄然飘走了。我起身走到阳台边缘去找寻,只看到东边有一团镶着金边的白云团,像一个巨大的蘑菇,已找不到刚才那朵云的痕迹了。“云向东,一场空”、“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等谚语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心头。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何当造幽人,灭迹栖绝巘。”我轻轻地吟诵李白的《望终南山寄紫阁隐者》,心中升起了自由自在的情愫。我当然不可能去寻幽访胜,更没有诗仙那种登紫阁峰的目标,甚至此刻因身体不适加上害怕高温,连室外都不敢去,但我将心底的思绪附着在天上的白云上,让云朵带着我自在悠然地遨游天际,舒卷伸展,岂不也是悠哉乐哉?
一场梦境
“笃、笃、笃……”细微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以几乎恒定的频率从窗外传来,顽强而又直接地闯入我的耳朵里。仲夏之夜的气温偏高,卧室里开着空调,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实,拦下了外面的所有光线,让室内没有一丝光亮,但挡不住外面的声音。此时应该是深夜零点左右,我闭着眼躺在床上,但清醒着,与那声音对抗着。
我明明知道那是楼上住户空调制冷产生的水滴落下来,砸在我家窗台上的声音,可是我还是止不住地想象着有人正在窗外无聊敲击,或者是有一只鸟不知疲惫地啄击。那声响很细小,一般人肯定会忽略,但我对睡觉环境要求较高,受不了一丝光亮或者一点响动。此刻,那声音吸引着我的全部注意力,响过一声后,禁不住凝神倾听着接下来的一声,那细微的声音不知不觉地被我放大,在我短暂的等待中,接下来的一声轰然而至,“笃”!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入了梦境里。我始终关注和倾听着那“笃、笃”的声音,只是在某一刻,我发现自己行走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树林里的树木高大,枝叶遮天蔽日,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渗漏下来,整个林子显得特别的安静阴凉。我独自一人行走在稀疏的杂草间,我要穿过这片树林,登上山顶。也许是走了很长时间吧,我浑身上下都很酸痛,感觉很疲惫。我突然确认了那“笃、笃”声音的来源,因为我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主干上有一只啄木鸟,正在用它的长喙不紧不慢地啄着树木。
那棵树有近一个成人环抱那么粗,主干笔直生长二十多米高,才分出枝丫,长出宽大叶片,形成庞大的树冠。在树干上莫名地有着一个虫眼,那只啄木鸟正在凿那个洞。可能是树木太硬的缘故吧,那只啄木鸟不知忙乎了多长时间,那个虫眼似乎没有变大一分,但啄木鸟没有丝毫气馁,依然按照固定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啄凿着,就连我从树下走过,它也不理不睬,心无旁骛。
我很想停下来休息,原本身体不适,现在走了这么久的路,感觉更累了。可是,我的脉搏跳动频率好像与那“笃、笃”的声音节奏逐渐趋同,实现了同频共振,迫使我将双脚持续抬起、放下;同时,仿佛有一道强烈的意念来自树林那边的山顶,不停地向我发出呼唤,让我始终保持着强烈的向往,催促我不能停顿分毫。于是,在“笃、笃”的声音中,我吃力地拨开杂草,迈着沉重的脚步,疲惫而又执着地向前行走……
2021年6月17日记
南佳,男,现居湖北黄石。六十年末生于耕读之家,脱离乡土不离书香。蒙文字眷顾,偶有拙作出现在网络平台和纸刊。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