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即是深山

20201028 摄于江西井冈山

清早盘旋了近一小时山路，从山顶下到五六百米高差的山脚。一路胃里翻江倒海，脑袋像被打了几记闷拳，无数次询问导游，还有多久到站。

司机粗犷一笑：“老师，你老是问时间有什么用呢？我一脚油门的事，可快可慢哈哈，这不是限速了嘛。”

说完继续慢悠悠地在急拐弯里打转。

我于是晕沉又焦灼地和孩子们一起，等待到站的那个瞬间。

直到同车的当地寄宿家庭孩子，欣喜地在车尾叫起来“到啦到啦！就是这儿！”我们四十多号人，晃晃悠悠地下车，连绵起伏的大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我这才明白那句：美好的风景，就是值得等待的。

今天开始，孩子们按组住进当地学生的家庭，和井冈山老乡们同吃同住。

从遥远繁华的深圳，一下跌入大山群中，空气像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亲切：低矮的楼房、扑腾着翅膀乱窜乱跳的公鸡，摇摇摆摆在河沟里慢慢游行的鸭子、羊肠小道旁金灿灿的桔园，还有蹲在田垄里玩耍的小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宁谧安逸的气息。

老乡们热情纯朴，傍晚和老师们每走访一家，就被拉着落座，奉为上宾。他们拿出自己煮的板栗、地里刚摘的柚子、晒干的红薯干、炸得香喷喷的土头片、虾片、南瓜花、芋头，乐呵呵地唤我们赶快吃。

我于是感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某种程度上而言，还真的与物质文明的发展程度成反比：越是闭塞、偏远的地方，越是相信与坚守，人际关系里，最质朴的守望与分享。

我想，这对从小生活在钢筋水泥里的孩子们而言，也是一次深刻的洗礼，关于人性、亲疏与帮衬。

如同我在菲律宾游记里写过的那一句：给予，就是把最好的分享给其他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板栗实在太好吃了，就连同行挑食的同事，也忍不住贪嘴。

后来，当地中学的老师领我们去看就种在屋门口的板栗树。同事认真地拿起手机，感叹说：“这样好吃的板栗，原来是这样一棵树上长出来的，我要拍下来。”

其貌不扬的一棵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我们无言对视。我看着那棵树，也浮想联翩。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板栗的甘甜，未必预表着出处的高贵或者伟岸。

偏偏就是这样一棵毫不起眼的树，结出香甜甘醇的果实。

于是又想起路边看到的那些野花，虽然长在荒野、无人欣赏，却并不妨碍它们自顾自地美丽。

那些不知名的花儿，就那样冷艳地、灿烂地、妩媚地，开满了整个山坳。

精彩的人生，不应该也是这样吗？无所谓环境的雅俗，无所谓日光或雨露，开花就艳艳地开，不枉此生。

孩子们倒是欢腾无比，在草地里撒欢地跑，逗游鸭、挖红薯、烤地瓜，抢着帮住家的爷爷奶奶刷碗洗筷。

人在面对自然时，才会表露出那种天然的亲昵和淳朴。

有孩子打趣说：“哎，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不走了呢。”我笑起来，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摇摇头，望向苍茫的远山。

也许，人总是这样的，常分不清“新鲜感”和“热爱”的区别。

在城市里长大的小孩，大多是热爱城市的繁华、便捷的设施与无尽的可能的，山野最多只是三两天的朝夕相处，新鲜感蒙了心窍，久了又要叨念城市的七彩霓虹了。

于我，深知虽爱山野，根却恋慕城市，学生时代我就说过：理想的生活是住在城市，度假在乡村——而今依然还是这种心态。

做人嘛，不能太贪心，享受了城市化带来的无数便利，就不要嫌弃它拥堵的交通或者闷仄的空气。

入夜了，月亮升起来，周遭一片安静。远山也一同入眠。

我想起的，偏偏是陈继儒写过的这句：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

听当地老师说，这里很多学习优异的孩子，高中就考到了市里，去拼搏和厮杀，只为争夺大城市里的一席之地。

想起上七小学教学楼上那排醒目的红字：做最好的自己，还有路过的家庭，满墙的奖状。

并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在深圳的，还有无数的小孩子，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父辈大山里或许安逸却受限的命运。

而下午小学门口碰到的那几个系着红领巾啃苹果的小孩子，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

我殷切地期望着，他们能从这里走出去，去看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虽然，这里也很好，但城市，有着不一样的好。我宁愿他们见识过另一种好以后，再来选择何去何从，而不是一辈子就困居一隅。

我更希望，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深圳少年们，短短两三天的体会农家生活过后，能够知足感恩，剔除大城市快节奏淤积起来的戾气、娇气和傲气，更加热烈、积极地生活。

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同学们啊，今夜，我们在推门就是深山的夜空下安然入睡，期盼着明天我们回了深圳，读书也能心静如水，向着理想的生活一点点迈进。

因为，美好的生活，都是一点一点打拼起来的。

晚安～

Shine于江西井冈山Day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