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是无数次的投靶

01.

午后去蒲园打印,中途路过一栋栋沧桑的楼,土红的砖,暗黄的窗,阳光斜斜地打下来,树影懒懒地印在地上,空气氤氲着时光老去旧旧的味道,古雅,端庄,大气。

眼光漫不经心地掠过一堵又一堵斑驳的墙,直到定格到那个黑白相间的镖盘。

圆圆的盘,就那样突兀又有点孤单地悬在那里,两支明黄的飞镖,正中靶心。

我停下来,收起跳跃的眼光,举起手机,神情肃穆地按下快门。

02.

想想真是感动。

镖针积蓄所有力量,怀满腔热血,披一身孤勇,一路披荆斩棘,抵抗气流和气压,以及内心对前程未卜的恐慌,怀揣着对靶心的期盼,一头扎进镖盘坚硬的表层,不管是落在双倍区还是三倍区,总归稳稳落定,大大方方,既来之,则安之。

真真喜欢这种果敢和坦荡。

想去远方,看好了方向,便勇往直前,不问前路何方,也不惧风大雨急,马不停蹄,落定后,哪怕偏离目的地了,也不怨不恼,安安心心挺直了脊梁,不气馁不抱怨,和和气气退下来,再回起点,从头来过。

想着想着,就觉得投靶,和人生有很多相似之处。

如果生命,是无数次的投靶。

03.

年少时,镖盘位置放得很低,靶心是作业本上的小红花,是外婆口袋里的棒棒糖,是邻居小哥哥星辰般的眼睛;

成年后,镖盘位置放得很高,靶心是爱人温暖踏实的拥抱,是房子车子厚厚的支票簿,是好像怎么也填不满的野心勃勃;

暮年时,镖盘位置下移,靶心是天伦之乐下的一顿家常便饭,是青丝到白发身边仍是同一人,是牙齿掉了还能吃饭,步子慢了还能走路,手脚不利索了还能自己穿鞋。

一个又一个不断变换的靶心,背后是满满的意义感。越发觉得,意义感,真是一个无比微妙的东西,好像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志存高远,坚定目标,诸事都要寻求意义和目的:考试要考满分,跑步要跑靠前 ,就连来来往往的旅人,都有起点和终点,我也一直自诩,自己是一个很追逐意义感的人。

可是,午后和那个孤零零的镖盘相对而立时,生平第一次,我开始追问:所谓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它又是否真的单单局限于镖盘正中心那个圆圆的红点,于是其余的位置,全都成了无意义?

04.

我们都想跻身圆心,可生活的现实却是,不是每一次的投镖,都能正中圆心。

但谁说过,投靶的意义只在于命中呢。

这就像读一些书,写一些东西,走一些小巷,可能从来都未被赋予任何的意义感,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命中,但这些,却也是生活最最真实的组成部分。

看似毫无意义,可孔老夫子说,君子不器;卡萨布兰卡说,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所以,如今的自己,开始试着改变以往狭隘的短视,学着把生命里的所有际遇,看成一张网,各个网眼盘综错节,最后总会抵达一个既定的靶心。

05.

有时候,我们太急着赶路了,太急着投中靶心了,便会忽略沿途的许多风景,可旅行的意义,从来不在抵达,而在不断的启程和路过。

譬如我去打印,倘若只急急地寻店铺,便会错过这孤孤单单的镖盘。命里注定的相逢,就这样错身而过。

太急于终点,错过事物不要紧,可错过人呢。

06.

近段研究生生涯终于步入正轨,开始跟着教授读经典文学,读惠特曼、爱伦坡、狄金森的诗。今早上课老师给我们放一百多年前惠特曼的录音,教室里的百叶窗风吹得哗哗地响,那一刻觉得,有阳光,有风,真好。

我说不出读这些古典作品有什么意义,也说不出自己课余做的一些闲事,比如烘焙,写作,画画,运动,闲逛,又有什么意义,好像它们只是不断沉浸在时光里的重复行为,不具备市场经济体制下即时变现的能力,但是,它们也是我的生活,是我兜兜转转想要抵达的靶心之外,琐屑却同样重要的存在。

开学近两月,没开学时那么急躁焦虑了,依然感性,却不失理性。烦心事仍旧不少,还是有半夜难过得睡不着的时刻。

但是,我从没丢过对生活对生命最赤诚的爱与热忱。诸事都不能冲淡我对生活的爱,诸事都不能,哪怕是远在天边的靶心。我永不愿,为了一次孤注一掷的投靶,而忽视沿途其他的风景。

07.

有朋友问我:很好奇若干年后你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

我沉默,Shine现在没有那么多的远见,只想做好手头的事,专注过好当下。也许隐约知道自己一直想要抵达的靶心,但这条漫漫之路,我想以孔夫子的“君子不器”和罗曼罗兰的英雄主义,慢慢走。

如果生命,是无数次的投靶,我愿勇往直前,温柔,却不失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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