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书——裁衣记

妈妈来北京看我，穿着自己剪裁的连衣裙，带着手工缝制的睡裙。她和我一起出门，在电梯里被邻居夸奖连衣裙好看，她最近一直在研究做衣服，成果显著。

妈妈做的连衣裙是按照自己的一条裙子剪裁的，和淘宝卖的名牌正品1:1打版的步骤基本一样。不过我妈没有把原版给拆了，也没有批量生产。

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大多是妈妈做的。知道妈妈不善设计后问她，我那些衣服是怎么做的。

“都是托人从上海买来的童装图纸，我买的布，按照图纸给你做的，你小时候穿的衣服和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商店里都买不到的。”

这我有印象，小时候我走在路上经常被陌生的阿姨拦住，问我衣服哪里买的，我老实回答妈妈做的。阿姨们端详后，研究后，赞叹后，把我放走。那时民风淳朴，阿姨们不会被当作人贩子，我也不觉得危险。

妈妈也给自己做衣服，前提是有图，家里有不少服装剪裁的书。还记得童年夏天的夜晚，没有现在这么热，妈妈蹬着缝纫机按书裁衣做活，我坐在小板凳上仰头问她各种问题。

至于没有图纸的衣服，妈妈说，拿着画报找裁缝啊。她回忆起当年找裁缝做的一条裙子，藕荷色，很垂的面料，小A字版型。一条裙子能记上三四十年，可见当年穿上一定很好看，绝对是真爱。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裁缝们冲在流行第一线，为我国的服装事业鞠躬尽瘁。老影评人讲《庐山恋》的热映，有姑娘进电影院看了十来遍，就为看张瑜的43套衣服。还有姑娘拉着裁缝一起去看电影，指着大银幕说我要这件这件…淘宝爆款顶多火两个月，能让你记多久？你去问问家里的女性长辈们记不记得张瑜的衣服，保证各个追忆似水年华，我妈连张瑜的发型都念念不忘。

现在的裁缝要么升级为设计师高不可攀，要么特别接地气去淘宝店打版。大家都习惯去商场买成衣，以前那种街边巷角的裁缝店几乎销声匿迹。

我最近一次接触裁缝是在越南的会安古城，那里的灯笼美丽，景色迷人，还出巧手的裁缝。很多欧美人不远万里跑来度假顺便订制西服礼服。我在巷子里的裁缝店订了套奥黛，那店熟悉亲切，就像八九十年代你家我家附近总会有的裁缝店。给我量衣做衣的是一位华侨老奶奶，普通话说得很好，墙上挂着她去长城的照片，她说有机会还要回祖国看看。衣服不到半天就做好了，穿上特别合身。

亚洲的人力成本低，手工作品都不贵。妈妈看着我在斯里兰卡买的手工绣花手帕感慨太便宜。泰国的手工艺品很多，在曼谷的大商场稍微贵些，但也比北京价低。在清迈，即使是曼宁路的精品小店，卖出的手工作品价格都让人满意。

欧美的人工极贵，我在纽约经常逛手工创意市集，凡是自己设计亲手做出的作品，无论是没有版型的T恤还是奇形怪状的项链，价格都让人瞠目，倒是商场里的成衣物美价廉。爸妈来纽约时，我带他们去了手工艺术市集，妈妈有点失望，不是她想象中的大师作品云集，也没有找到她想逛的手工作品店。

妈妈离开纽约一周后，我才在SOHO找到一家专卖手工材料的店。小店不大，在名牌店聚集的SOHO，别具温暖气质。货品齐全，世界各地出品的高端手工材料都有，棉布、毛线、扣子、缎带……还有很多新奇创意的手工艺书。我给妈妈买了几样工具，买了几捆羊毛毡。同等数量的羊毛毡，价格不到淘宝代购的一半，质量还好得多。店员态度亲切，店里还有女孩子在做手工。顾客老少都有，全是女性。

尘世仓皇，无论纽约还是北京，大家都步履匆匆，连买衣试衣都懒得起身，只想动动手指一键下单。不过，也有一些喜欢一针一线剪裁编织的人们，不惜时间精力，用指间的温度完成一件件作品。很赞成一句话：奢侈品，最奢侈的是什么？是人。是人的设计和人的手艺。